我嗤笑一声，嘴角却似有什么溢了出来。
「一个阉人，不值当你脏了手，我叫人替你做，必定会让他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西凉公主神情微变，伸手替我抹了抹唇角：「姜荷，你中毒了？」
我盯着她指尖上的血迹，明白过来是我毒发了：「这毒是我给自己喂。」
「为什么？」
西凉公主满面不解：「如今你们大仇既报，接下来就是你和沈长风的好日子了，你给自己喂毒做什么？」
「大仇是报了，可沈家灭门惨案的事不会过去，我将沈长风阉割的事情，也不会改变，更不会消弭。纵使他现在能放下芥蒂，对我一如既往，可以后呢？」
「人非圣贤，待时间一久，他看到旁人父母皆在，夫妻和睦，有儿有女，焉能做到真的不在意？」
「与其等到那时候他怨我恨我，倒不如让我死得直接些，早些去同沈伯伯他们赔罪。」
我将喉间涌上的腥甜咽下去，求西凉公主：「所以，还请公主你不要告诉沈长风事实。他若知道我所做一切皆是身不由己，只会让他陷入痛苦、自责与悔恨之中。」
「我舍不得看他痛苦。」
「就让他继续纯粹地恨着我罢。如此，他余生才能过得轻松没有负担。」
西凉公主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倒下的我：「我可以答应你。但沈长风很聪明，我未必能瞒得住他。」
「我知道。」我喃喃笑语：「他呀，沈长风可是先帝钦定的状元郎，怎么会猜不到……」
只可惜，先帝急病走得太突然，琼林宴都没来得及办，更没来得及给及第的士子们封官。
若先帝不死，沈长风就不会为躲避皇子们的夺位之争，提前带我到京郊别院赏荷。
我们便不会遇上赵晟。
我们会如期成亲，恩爱甚笃，再添几个孩子，将生活过得热闹又安稳。
和和美美，再无缺憾。
沈长风走入金銮殿时，我在西凉公主怀里，已阖上了眼。
他似是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面对，抖着唇道：「真是调皮，这种时候又贪睡。」
西凉公主没有拆穿他，只低声说：「她走时很轻松，我没告诉她，你早就知道了一切。」
被先帝称赞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在锦瑟被发落到浣衣局，拿出上好的伤药替他涂抹时，他便已猜到事实。
后来西凉公主被罚进浣衣局洗衣，他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沈长风对西凉公主说：「就姜荷那脾气，平时里踩死一只蚂蚁都要愧疚半天。如今她进宫不过半年，看见血淋淋的人头，竟都能面不改色了。」
「可见她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被赵晟宠得无边。这深宫把她的天真善良都吃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他和西凉公主合作。
求的也不过是事成之后，能放我自由。
后来我病重，也是他让西凉公主放锦瑟回去照顾我。
我久病不愈，他便让西凉公主上门。
仇恨可以撑起心死如灰之人的命。
正如我不断辱他骂他，利用仇恨勾起他的斗志，他也让西凉公主出面，用复仇勾起我求生的渴望。
如今大仇得报。
撑着我的那一口气散了，自然也就活不下去了。
确定我是自己服毒而亡后，沈长风眼中的光沉了下去。
只余一室死寂。
沈长风抱着我，走出金銮殿。
却见锦瑟抱着一个孩子，正朝他而来。
「沈公子，这是您兄长的儿子。」
锦瑟道：「我哥哥是宫中禁军，当天随娘娘一道去的镇国公府。那天傍晚，沈少夫人生下孩子后，娘娘便把孩子给了我哥哥，命他将孩子抱出去，养在我亲戚家中。」
「娘娘嘱咐我，待她走后，就将这孩子还沈公子。」
锦瑟说着，眼泪掉了下来，落在孩子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上。
孩子懵懂不知世事，却是个好脾气的。
被眼泪砸醒，他也不哭，睁着一双眼，好奇地盯着沈长风，露出一抹娇憨天真的笑。
沈长风看着他，良久，唇边微微弯起一点弧度，温柔应下：「好。」
一年后。
某处京郊别院中。
一个身穿青衫相貌堂堂的男子，正摇着破浪鼓，逗刚学会蹒跚学步的稚儿。
「钰儿，来叔叔这儿，走过来，叔叔给你玩拨浪鼓。」
哪知稚儿却不理他，而是歪歪扭扭地指着不远处的荷塘，奶声奶气地喊：「花～要花～」
风蒲猎猎小池塘。
几朵白荷正盈盈。
有人看红了双眼，低声呓语。
「姜荷，荷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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