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字与繁体字大同小异,老周家没有读书人目不识丁,她要是突然会写字,很难解释清楚,万一被人认为鬼附身就糟了。
若是她跟苏秀才习字,大家不仅不会怀疑她,她还能用文字与人沟通,不至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
这事姑且放着,寻个好时机再去寻苏秀才。
大房家不过两里路,父女俩已快走到周家大房门前。
大房这会儿也在吃饭,一家七口人坐在外头边乘凉边吃饭。
周福贵瞧着碗里的野菜糊糊,光是野菜连个玉面疙瘩都找不到,他又瞅了儿女们碗里的糊糊,连一碗都盛不满。
干了一天活,光吃半碗糊糊能顶个什么事。
他深深叹了口气,忽地瞧见二房来人。
“福生,你咋刚走又来了?可是忘了东西?”周福贵赶忙放下碗筷,让女儿搬来小板凳让两人坐下。
“大哥、嫂子,我带阿沫来看看她奶。”
周沫笑意盈盈,将竹筒和大碗交给堂妹。
堂妹小她一岁,十五岁刚及笄,过了秋怕也是要谈亲事。
“谢谢姐。”
周冬雪俏皮一笑,麻利接过碗。
周冬雪也没多想,以为二房拿来的就是些红薯玉米疙瘩,没有犹豫直接打开扣住的碗头,刹那一个个冒着热气仿佛金元宝似的饺子,映入众人眼帘。
只一瞬,空气仿似凝滞一般。
大房齐齐愣住,压根没想到二房带过来的是饺子?
老周家的情况,谁不知道?
若说西河村是玉泽县最穷的地方,那么西河村最穷的又属老周家,孙女闹了大病是个哑巴,老爷子从山上摔了下来也给去了,老婆子这些年身子也不好,多灾多难耗了不少银子,现在是连饭都吃不起。
周福贵腾一下站起身,不由分说将饺子递回周父手中:“福生,你拿回去,这东西值钱的很,你们自个留着,给小娃娃几个吃。”
瞧着推搡的两人,周沫心下动容又略是泛酸。
后世兄弟反目成仇的例子可不少,眼下不过一碗素饺却如此郑重,亲眼所见才知大房远比记忆中的更加憨厚善良。
周福生直接将饺子放在桌上:“哥,我们都吃过了,你们也尝尝阿沫的手艺,可莫要再还回来。”
粗粮细作可是件大事,周父不想瞒着自家大哥,可这是阿沫的主意,他也拿不准自家女儿的心思,只能看了眼女儿。
周沫倒是猜出了自家爹爹的心思,那急不可耐的眼神,分明在问她——要不要告诉大房这个秘密。
粗粮细作也不是什么大秘密,若是能让大家日子过好点,她当然不介意说出去,况且还是自家人。
再说,她也不靠榆树面发家致富。
可要怎么解释呢?
周沫托腮打量四周,忽地找来一根干柴,上头还未脱落的树皮,哗啦一下被她扒拉了下来。
大房这会儿还面面相觑,说不馋饺子肯定是假的。
大家似乎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就连一岁大的小侄儿,也吱呀吱呀指着饺子,很是好奇。
谁想,周沫这个时候拿着一根树皮走了上来。
“啊啊啊……(爹,说吧。)”
周沫看了眼自家爹爹,示意他解释。
周父深呼一口气:“大哥,你们就放心吃吧,这都是树皮磨的面,不值几个钱。”
“???”
话落,大房这边已有些凌乱。
“树皮饺子,怎么可能???”
“别担心,味道很好,和大白面差不多,可有劲道。”
“老弟,可别拿你哥寻开心。”
周福贵说着,已麻溜夹了一个饺子放入口中,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他馋了,他就是想尝尝味道,怎么可能是树皮!
“爹……味道怎么样?”
12岁的周冬夏堂弟,眼见饺子被自家老爹一口吞下,实在没忍住,吸溜了一下快流下的口水。
周福贵瞪大了眼,久久不曾言语,满脸尽是不敢置信。
“爹,味道到底怎么样?”
周冬夏等的急了,干脆自个夹了个吃,入口滑嫩的触觉令人神魂一颤,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要知道,他最后一次吃饺子还是过年。
虽然是素饺,没有肉味,但真的很香很香!
哪怕当成面皮吃也是美的,总比那糊糊、窝窝头强,又散又稀的杂粮在肚子里化成一滩水撑不了多长时间就化了,一天到晚着实饿的慌。
“阿弟,你咋也不说话了?”
周冬雪也是纳闷,爹和弟弟咋都不说话了,难道很难吃?
周福贵终于回过神来,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福生,差点上了你的当,这哪里是树皮?分明就是饺子,给娘留几个尝鲜就好,余下的你都拿回去。”
周福生一听,猛地一拍大腿。
“大哥你跟我客气甚,这真是榆树面!我亲眼看阿沫做的,不会有假。”
若不是亲眼所见,周父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冯氏惊的久久不曾言语,还是周福贵道了句:“孩子娘,趁饺子还热乎,去给娘盛上一碗。娘这几日胃口也不好,看看这饺子合不合她老人家的意。”
“好咧。”
冯氏说时,周沫也是上前帮着盛饺子,又从竹筒倒出一些果酱,果酱开胃,没准奶奶能吃上一两口。
“这是啥好东西?”
“啊啊……”
周沫莞尔一笑,用筷子轻轻蘸了点放入大伯娘口中。
冯氏舌尖霎时传来一股酸甜,猛地浑身一个激灵,惹的周沫掩嘴一笑,大伯娘这也是觉得酸。
倒是冬雪妹妹,上前尝了点,登时喜笑颜开。
“阿姐,这是啥?酸酸甜甜的可真好吃,我能吃些吗?”
周沫含笑点头,直接将竹筒放她手中,转瞬跟着大伯娘进屋看奶奶,她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原身的奶奶。
夜幕降临,屋内昏暗一片。
舍不得掌灯,只敞开了窗户,任由月光照进屋里。
狭小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除了一些草药味并没有其他太大的味道。
床上正躺着一个鬓角发白的老人,按理说也就五十出头,却与后世七八十的老太太相差无几。
老人浑浊的双眼微微张开,略是苍白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躺在床上连翻身都难,时不时发出疼痛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