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几个日夜,我无数次用布巾勒住自己的脖子企图自尽,却总是有一丝念头:我还没有等到夫君回来,还有云游在外的爹爹。
后来我被送给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军师。
小军师当晚带我进帐,却只坐在烛火旁看了一夜的书。
后来,白天我在小军师的帐篷里发呆,晚上他自顾自卷着一床薄被睡在几张凳子拼起来的简易床上。
时间久了,小军师知道我读过几日书,也能有来有回聊上几句。
他说:既来之则安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珍惜。
他说:这里虽是流寇营,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假以时日趁乱出去则好。
他让我喊他政阳公。
政阳公是个好人,自此我跟着他在寨子里没再受什么委屈。
官府来打流寇那天,政阳公偷偷带我去了那处帐篷。
和这些女人待在一起,官府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等我来接你。
帐篷三三两两的女人,目光呆滞、衣不裹体。
我捏紧了手臂,几乎在一瞬间回到了刚进寨子的时光。
政阳公安抚地拍了拍我:别怕,会没事的。
流寇和官兵的战争打了三天三夜,最后放火烧山。
政阳公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我抹了抹眼角沁出来的泪。
也许我也该死在那场大火里,或者被流寇抓走的第一天就当机立断,自刎保清白。
好不容易走到了城镇边,一辆华丽的马车路过,有姑娘葱白的手臂伸出车窗。
腕上系着的丝巾刚好飘落到地上,我下意识地蹲地捡起。
真漂亮啊,我有多久没摸到过这么柔软的丝巾了?
阿良哥哥,丝巾我不要了,被脏要饭的捡了!
阿良哥哥?
我举着丝巾的手凝滞。
那透过马车窗的半张脸,是化成灰我都认得的人——诸子良!
诸子良只浅浅略掀眼皮,没有朝那女子口中的脏要饭的投来一眼。
走吧、丝巾不要了,进都城再给你买更好的,还要两个日夜才能到都城,我进城后还要进宫面圣上报此次围剿流寇的战绩,再请命陛下赐婚,不能在此地耽搁。
赐婚?
你竟然要大婚?!
阿良哥哥~我是偷偷跟着你跑出来的,再一起回去不是被父皇知道啦!
马车渐行渐远,没有丝毫停滞。
我张大嘴巴啊——啊——。
喉咙发不了一丁点声音。
几天没有进食进水,我怒气上涌、眼眶酸涩,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马车叮叮铛铛地坠着玉石和璎珞,比起先前我出嫁时坐着的那辆价值千金的马车也丝毫不逊色。
曾几何时,我出街也是如此招摇光鲜。
有一阵冷风吹过,我攥紧手中的丝巾,用它围挡住脖子上的伤。
再有几里路就到镇上了。
我好累,只想好好洗个澡,再深深地睡上一觉。
姑娘?
你这是被抢劫了吗?
我走到一间客栈,拿出里衣里政阳公塞给我的一丁点碎银。
许是官兵嫌我脏,这三两钱竟没有被取走。
我扯过纸笔:小二,麻烦帮我开间房,去城西一家门上刻有都字的门前,就说小姐要吃糖葫芦,带他来见我。
我做出谢谢的手势。
阿爹云游或许还没回来,又或许听闻我被抓,听到我身亡的消息。
但我记得年少时阿爹曾多次叫我记住。
遇到困难时,无论在哪里,就去城西找一家门上刻有都字的人家。
无论阿爹他人在哪,都会第一时间来到我身边。
我真的好想阿爹啊,我脖子伤好疼,脚好疼,心脏也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