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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冬夜雪柳唯心孟渊 全集

积分大姑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柳家出事那日,清早,父亲从早朝回来,便与娘亲说,他这朝官恐怕做不下去了,他已上了奏折,不日卸任他侍郎的文书就会下到柳府来,若到那时,柳家一应人等怕是会跟着他遭难。娘亲听得颇为凄然,抱着父亲泣声哭过一回。父亲亦觉凄凄。哭过之后,父亲道:“今夜你便带他们离开,我已备好车马,一路上也都安排好接洽之人,过些时日,诸事已了,我便来与你们汇合。”娘亲知事情严重性,欣然应允。父亲又道:“此事万不可张扬,你只管与家里人说,是柳家三爷相邀,旁的切莫多说!”娘亲道:“夫君说的,我记住了!”之后娘亲便将柳家众人聚在一起,说:“柳家祖籍三爷年事已高,而今唯有一念,想要见见我等后辈,我已与老爷商议妥当,今夜我等便一同回乡,略尽孝道!”娘亲是柳家主母,她安排好...

主角:柳唯心孟渊   更新:2024-12-04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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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柳唯心孟渊的其他类型小说《明冬夜雪柳唯心孟渊 全集》,由网络作家“积分大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柳家出事那日,清早,父亲从早朝回来,便与娘亲说,他这朝官恐怕做不下去了,他已上了奏折,不日卸任他侍郎的文书就会下到柳府来,若到那时,柳家一应人等怕是会跟着他遭难。娘亲听得颇为凄然,抱着父亲泣声哭过一回。父亲亦觉凄凄。哭过之后,父亲道:“今夜你便带他们离开,我已备好车马,一路上也都安排好接洽之人,过些时日,诸事已了,我便来与你们汇合。”娘亲知事情严重性,欣然应允。父亲又道:“此事万不可张扬,你只管与家里人说,是柳家三爷相邀,旁的切莫多说!”娘亲道:“夫君说的,我记住了!”之后娘亲便将柳家众人聚在一起,说:“柳家祖籍三爷年事已高,而今唯有一念,想要见见我等后辈,我已与老爷商议妥当,今夜我等便一同回乡,略尽孝道!”娘亲是柳家主母,她安排好...

《明冬夜雪柳唯心孟渊 全集》精彩片段

柳家出事那日,清早,父亲从早朝回来,便与娘亲说,他这朝官恐怕做不下去了,他已上了奏折,不日卸任他侍郎的文书就会下到柳府来,若到那时,柳家一应人等怕是会跟着他遭难。

娘亲听得颇为凄然,抱着父亲泣声哭过一回。

父亲亦觉凄凄。

哭过之后,父亲道:“今夜你便带他们离开,我已备好车马,一路上也都安排好接洽之人,过些时日,诸事已了,我便来与你们汇合。”

娘亲知事情严重性,欣然应允。

父亲又道:“此事万不可张扬,你只管与家里人说,是柳家三爷相邀,旁的切莫多说!”

娘亲道:“夫君说的,我记住了!”

之后娘亲便将柳家众人聚在一起,说:“柳家祖籍三爷年事已高,而今唯有一念,想要见见我等后辈,我已与老爷商议妥当,今夜我等便一同回乡,略尽孝道!”

娘亲是柳家主母,她安排好的事,自然没有人反对,此事就此敲定,众人又商议了些细节,便各自回屋收拾细软。

柳唯心听过娘亲与父亲的对话,知道所谓回乡不过是个借口,便颇有些闷闷不乐。

娘亲问她:“心儿怎么了?

不愿回老家么?”

柳唯心道:“娘亲,爹可是出什么事了?”

娘亲诧异于她心思这般玲珑,问道:“心儿缘何会有此一问?”

柳唯心道:“不瞒娘亲,今晨我听到父亲与你说的话了!”

娘亲怔住,凄然将她拥入怀中,道:“心儿还小,娘亲原本不应与你说这些,但今时你既已听到,想是天意难违。

你父亲在朝堂素来谨小慎微,可权势争端之下难洁自身,而今他深陷其中已然引火烧身,我们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保全自身,让他不必分心!”

柳唯心似懂非懂,愕然点头。

娘亲又道:“你爹曾与我交代,若是他真有不测,定要护住一物,此物在命便在,此物失,你我便也不必活……”柳唯心大惊,问道:“爹所言这一物,是何物?”

娘亲只道:“往后,心儿便知道了!”

柳唯心心中惶惶,亦知此物事关重大,便也未再问。

此时未及晌午,柳唯心不知暗处巨大风暴已在酝酿,只想到此番离京再难有归期,念及少时相识的孟渊,总觉得割舍不下,思虑再三,仍应了孟渊派人传来的邀约,午膳过后,便借口疲乏想休息,实则从后门出柳府,去了平日里常与孟渊相见的湖边。

已是深冬待雪时,天色昏昏沉沉,湖水冰冰凉凉。

孟渊候在湖畔,闻得柳唯心喊,会心一笑:“你来了!”

柳唯心并列站至他身边,愁眉紧锁。

孟渊问:“甚少见你有这般愁容,可是出了何事?”

柳唯心道:“朝堂之事,你知多少?”

孟渊笑容微滞,神情黯然:“父亲从不与我说起朝中事,偶尔要找人商议,也是寻的大哥和四弟。”

孟渊在孟家向来不受宠,小时还能得几句好话,如今已似被孟尚书忘记,根本没什么知事的机会。

柳唯心无意戳他的痛处,歉道:“对不起,我一时心急,竟又提起此事,惹你伤怀了!”

孟渊摇头:“我却也没有伤怀,父亲不喜我不善武功,总有一日,我亦会让他在别的方面对我刮目相看!”

柳唯心方才好过一些,又想到柳家之事,免不得再陷伤感之中。

孟渊问:“你这般神情,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唯心道:“你前些时日说的,待我及笄之年,你定功成名就,届时便要去柳家提亲,可还作数?”

孟渊道:“自然作数!

你我相识多年,我何时欺瞒于你?”

柳唯心想了又想,娘亲曾特意交代她柳家将要离京之事万不可与他人说起,否则会招致祸端,但她以为,孟渊已算不得他人,而今她要远走他乡,总该与他诀别立誓才是。

“唯心……你到底遇着何事了?”

孟渊见她半晌不言,愁容尽显。

柳唯心道:“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孟渊道:“你我之间,还有何事是不能说的么?”

柳唯心左右思量,终决定将早晨听父亲所言,及娘亲安排举家离京之事悉数与孟渊说出,末了,她道:“我这一去,恐多年不得回京,也不知日后会是何等景象,倘若父亲当真卸官归田,你我这门楣便不再登对,你也不必等我,到适婚之年,择一贤妻……便可!”

孟渊听得大惊,不知朝堂之事竟险恶至此,等柳唯心说完,他道:“你这是什么话?

原先你与我门楣虽登对,但你是柳侍郎家嫡系千金,我乃尚书家不受宠的庶族子嗣,你都愿委身下嫁于我,我又怎能弃你而娶他人?”

柳唯心说这些原本也是万般不情愿,得到孟渊如此回复,她自喜上心头:“如此说,无论日后我何等苦寒,你都愿待我如初,是么?”

孟渊点头:“无论日后你我身在何处、身份几何,只要你愿嫁,我便一定娶!”

柳唯心大喜,心中忐忑终于消弭,念及今日乃离京前与孟渊最后一次见面,不免又愁肠满腹。

孟渊亦不忍与之分别,两人情意绵绵互诉衷肠,至天色暗沉方知时不我与,总在弹指一挥。

柳唯心恋恋不肯离,孟渊道:“我虽不舍,但离京之事非同小可,切莫错过了时辰!”

柳唯心亦知孰轻孰重,深深看他一眼,方转身回到柳府。


宫内早有鸾轿等候,姑姑是长辈,坐了前面那一顶,柳唯心上了后面那顶,待两人坐稳,孟渊道:“起轿!”

前后十数人方齐齐将轿抬起,平稳向前行去。

宫深路寂,一路默然无声。

鸾轿颤巍巍至长清宫前,门口已有躬身候着的太监,孟渊作势让轿夫停下,上前作礼道:“林公公,柳家小姐与将军夫人已到了,劳烦通禀一声!”

那林公公眯眼越过他肩头,看了后方两顶鸾轿,笑回:“皇上得知柳小姐大约此时进宫,已在挽清亭等候!”

“有劳公公!”

孟渊复回身,依次掀起轿帘,请姑姑和柳唯心下轿。

两人款款露面,随在孟渊身后,一齐朝长清宫走去,至门前,守门宫人却拦了门,孟渊不解,林公公解释道:“孟二公子,老奴记性不大好,刚才忘了交代,皇上说了,今儿个只见柳小姐一人,旁的……都不得见!”

姑姑问:“便是我也不得见么?

唯心年岁尚小,若我不随着面圣,恐会渎了皇威!”

林公公摇头:“夫人体谅,皇上话是这般传的,老奴便只能这般做!”

姑姑知无转圜余地,只得匆匆忙忙嘱咐柳唯心几句,告知她定得知礼守节,万莫说出什么惹怒圣上的话,柳唯心木然点头,姑姑作出心疼模样,将她抱在怀中,凑到她耳边说:“若是皇上问你关于柳家的事,你只管说不知!”

柳唯心稍有不解,旋即明白过来:朝中纷争素来繁杂,父亲不事此事,但也免不了卷入其中,如今他能引得被屠戮满门,定是因他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皇上今日要见她,大约就是想从她身上挖出父亲留下的秘密。

林公公道:“柳小姐快些进去吧,莫让皇上久等了!”

柳唯心颔首以拜别姑姑,随林公公一同入宫。

正是隆冬时节,长清宫内亦萧条零落,一路行去,唯见侧前方清湖碧波,流水潺潺,边上有一凉亭,鎏金匾额上书“挽清亭”三字,亭中置一套桌凳,一金黄便衣男子负手站在桌前。

两人弯绕至男子身后,林公公率先拜道:“皇上,柳小姐已来了!”

柳唯心跪下去:“兵部侍郎柳逢之之女柳唯心,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旋过身来,林公公使了个眼色,柳唯心看到了,但她不知他是何意。

皇上遂上前,亲自将她扶起:“以前朕便有耳闻,柳逢之之女端庄知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柳唯心谢过:“皇上谬赞,小女子惶恐!”

皇上轻叹口气:“柳侍郎素来正直清廉,乃难得忠臣,而今遭此厄难,实在天意弄人,柳小姐还需想开些,切莫伤了身体!”

提及父亲,柳唯心又一阵鼻酸,但她忍了。

“前几日听时赟说,你悲上心头病过几日,今日可都好了?”

“都好了!”

“朕见你面色仍不大好,想来是那群庸医医术不济,你既住在将军府中,往后便让太医去将军府为你医治吧!”

太医院专为皇家所备,里面的太医自然都只为皇亲国戚诊病,饶是父亲活着时,区区一个侍郎也难得如此殊荣,更何谈她一介女流,才至金钗之年,如此隆恩,她受不起。

“谢主隆恩,只是皇恩浩荡,小女子消受不起!”

皇上道:“柳侍郎为我朝鞠躬尽瘁,而今他逝去,朕理当对你多加照拂!”

皇上紧接着又与柳唯心聊了许多事,多与她在将军府中的生活有关,柳唯心刻意抹去了姑父不大愿意收留她的细节,只说:“姑姑姑父待我如己出,我在将军府便如在自家一般!”

皇上颔首,思量片刻,问:“你可还记得……柳家出事那日可发生过何事?”

柳唯心想到姑姑交代的话,作出伤心神色摇了摇头:“那日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

皇上又问:“那……柳侍郎……可有留下什么遗物?”

柳唯心仍旧摇头:“爹娘走得仓促,未来得及留下遗物!”

皇上听闻,表情骤然变得讳莫如深。


自柳家被灭门之后,柳唯心一直窝在时府从未出门,今日就着皇上指令,才与姑姑一同坐车上了街。

她原先以为,父亲在世时尚有功勋,而今死去,遑论阴谋还是意外,总能让人唏嘘感慨,却未想,一路车马行去,独听得茶馆那儿有人提了两句,便再无他人说起。

“吁——”柳唯心与姑姑在车中各自哀伤,忽听得马夫一声长唤,马车随即停下,柳唯心欲下车去看,姑姑按住她手,轻道:“你且在车里等着,姑姑去便可以了!”

柳唯心复端坐回去,姑姑撩开帘,露出半截身子。

“是何人如此大胆?

连将军夫人的车都敢拦?”

“夫人息怒,在下并非有意阻拦!”

柳唯心觉得,外面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又很陌生。

“我说是谁呢?

原是尚书家的二公子啊!”

尚书家的二公子?

这称呼,好像在哪儿听过。

“将军与尚书素来和睦,二公子今日拦我车马,却是为何?”

“夫人莫怪,孟渊在此,是因得了皇上命令,势必护送柳小姐进宫,因此冲撞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孟渊……柳唯心忽觉头疼欲裂,无尽的黑暗和鲜血混着阳光倾泻而下,汇成一张温润但是诡谲的脸——是了,孟渊。

这些日子,柳唯心一直暗示自己不去回想那一夜,潜意识将这刻骨仇恨深埋在心底,连她都以为自己忘了,可当这个人再一出现,她还是会丝丝缕缕事无巨细地想起:他是兵部尚书孟啸次子,因为体质的原因,他习不了武,只能与诗书笔墨为伴,因此得不到孟啸欢心。

过去的许多年,孟啸时常感叹自己怎就有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可自从柳家被灭门之后,孟渊就从深院被推到前朝,仿佛一夜之间平地飞升。

听姑父说,虽然只短短一月,他还没能尽展才华,但皇上已经对他相当器重,他前途无量。

“若我未记错,孟二公子乃一介书生,谈何护送?”

姑姑有意揶揄,孟渊笑回:“孟渊虽只一介书生,但皇上心忧柳小姐安危,特赐我一队禁军,私以为,这已足够了!”

皇室禁军,顾名思义,乃皇宫之内保护皇族之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素来由皇上亲自掌管,甚少假手他人。

“如此看来,倒是我疏忽了,不知孟二公子竟已如此得皇上器重,能从皇上手里得到这一队禁军!”

“夫人言重了,孟渊也是奉命行事!”

孟渊说完,命众禁卫围在马车周围,将原本的马夫驱赶离开,自己牵了缰绳。

“夫人,您可坐稳了!”

周围有禁军,姑姑不好再阻拦,只能退身回车,重坐到柳唯心对面。

柳唯心望向姑姑,恰看到她神情复杂地看过来,柳唯心别开眼,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支发簪,紧紧拽在手中。

车马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外。

宫中不能进车,孟渊勒马停下,跳下车,掀开帘,将另一只手伸到车门前:“夫人,柳小姐,皇宫到了!”

柳唯心没有动。

姑姑覆手在她手背上,用眼神示意她安心,后起身,扶着孟渊胳膊下车。

孟渊复将胳膊递过来:“柳小姐,请下车!”

柳唯心仍旧没有动。

“柳小姐?”

孟渊见里面没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探身去看。

不想人将靠近,眼前忽闪过一道金光,他下意识躲开,见那金光在眼前旋了一圈,复朝心脏飞来。

周围禁卫早循声而动,孟渊看清那金光乃柳唯心所执之发簪,连忙道:“都不许动!”

众禁卫闻声而止。

眼前发簪迅速袭来,来不及思量,孟渊后退两步,顺势躲开。

柳唯心扑了空,整个人失去重心。

孟渊怕她跌倒,连忙抓住她手腕,险险稳住她身形。

“唯心,你做什么?”

刺杀朝廷命官乃重罪,尤其是还在皇宫门口,姑姑自然惊慌。

孟渊也道:“柳小姐这是作甚?”

柳唯心莞尔一笑,将发簪扔掉,说:“小女子曾耳闻,说孟尚书家的二公子知书善画,琴棋之技冠绝天下,独不善武。

但我以为,二公子武艺当也了得,不然怎能如此轻易躲开我这一击?”

“唯心,你又调皮了!

你想试探孟二公子武艺,未曾当真,可若真伤了何处,被人误会了可了得?”

姑姑假意怪罪。

柳唯心道:“姑姑你多虑了,孟二公子武功高强,岂是我能伤得了的?”

又旋身对向孟渊道:“孟二公子,您说是吧?”

孟渊不知她此话何意,只道:“柳小姐素来很有分寸,若真想伤我,我断没有机会继续站在这里!”

柳唯心苦笑:“可我真的一直以为,你不会武,也学不会武!”

孟渊确然不会武,因身娇体弱筋骨不济,也确然学不会武,但他从小生在孟家,家中子弟尽皆习武,他总跟着比划过些招式。

再加上,今日柳唯心这一刺只是虚招,没有杀意速度也不快,他才勉强得以躲过。

只是此时情形,他根本解释不清,遂低眉,不语。

柳唯心望他一眼,旋转身,率先踏进宫门。


冬雪深深,马蹄踏踏。

喧闹街市上遥遥驶来一乘马车,柳唯心正居其中,见纱窗摇晃漏下几点阳光,挑帘来看。

此乃京都最为热闹的街道,贵栈金店比比皆是,两侧还零落散着些许商贩,拐角避光处有一露天茶馆,柳唯心的马车正行到此处。

“前段时间的事……你可听说了么?”

说话之人与旁人窃语,柳唯心仍将它听在耳里。

“你说的……可是兵部侍郎柳逢之之事?”

“可不是嘛……”那人重叹一声,无限惋惜,“我以前听说,这柳大人为人刚正,从不参与众臣间的争端,因此在朝中饱受排挤,年至不惑才谋得侍郎一职,却不想,这侍郎才做几日,就无端被灭了门,真是可悲、可叹!”

“嘘!

你小声点!”

后一人顿时惊慌,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才道,“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这是京城,稍有不注意就可能被……”那人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前一人后知后觉,连忙再斟一杯茶水,恍若未提此事一般,飘飘然把话题引向了他处。

柳唯心放下纱帐,垂眸端坐。

“唯心……你可是……又难过了?”

马车中还坐了一人,着一身锦衣,戴一头金饰,端坐于柳唯心面前,雍容华贵,但面露不忍。

柳唯心仍旧低眉,不语。

对面人虚抹一把泪,戚戚然道:“其实姑姑懂你的心思,姑姑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娘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她便似我的半条命了,如今她就这样撒手而去,我这心里……就跟铁锥儿一般扎得疼……可是……疼有什么用呢?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便是替他们好好活着!

若是你爹你娘在天有灵,也一定……姑姑……”柳唯心张嘴轻唤,才觉上唇与下唇之间几近黏合,许久不说话,恍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微扯开嘴苦笑,“这些……我明白的!”

刚经茶馆处,听那两人所谈之柳逢之,乃柳唯心之父亲。

在柳唯心的记忆里,父亲高大威猛,和蔼可亲,且极有才华,尤其是近几年,他深得皇上赏识,一路从罗城御史升为兵部侍郎。

家里常来些达官贵人,父亲说他没他们有本事,官位没他们高,可柳唯心觉得,父亲就是最有本事的人,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可就是这样的父亲,却死在了几日前的一场暗杀里。

一同死去的,还有娘亲,姨娘,和柳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

本来柳唯心也是其中之一,可当利刃砍到面前,表哥时桓忽然出现,硬生生将她从刀口拽了出来。

那天夜里,她的眼里全是血。

仿佛天地都变成了红色,混着夜色,肮脏又悲伤。

最后柳家大院变成火海,柳唯心哭到晕厥过去,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表哥家中,距离柳家被灭门三日有余。

那时已经不下雪了,但天灰蒙蒙的,柳唯心便感觉是天塌了。

姑姑唤她:“唯心,唯心……”她睁着眼,却应不出声。

姑姑便又唤:“唯心,你可别吓姑姑,你说句话啊!”

她鼻子一酸,眼泪便情不由衷汹涌而出。

姑姑替她抹掉眼泪,又哭又笑:“唯心,你可吓死姑姑了!”

姑父时赟也在旁边,他和父亲同在朝为官,如今已官拜大将军,手握军机大权,连皇上也忌惮几分。

见她醒转,时赟松开一口气:“既然醒了,就好好在此将养着,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与姑姑说,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家?”

柳唯心闻得这字,不免又悲上心头,她已经没有家了,她的家,早变成了一片废墟。

姑姑知道时赟又说到她的伤心处,作势要将他赶出去,但柳唯心想到自己父亲虽只是个侍郎,却也是朝廷命官,这样被一夕灭门,朝廷总该管的。

“姑父,有一事我想知道,还请姑父如实告知于我!”

“你有事便说吧!

姑父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柳家被灭门一事,皇上如何断了?”

“这……”时赟不知她要问此事,顿时愁眉紧锁。

姑姑似有意隐瞒些什么,连忙将话抢过去,“唯心,姑姑看你也累了,要不你先歇着,姑姑去给你熬些药粥,也好将养身子!”

“姑父……”柳唯心惨兮兮望向时赟,“求求你,告诉我,我想知道……”时赟叹口气,说:“大理寺的结论是,柳家上下皆丧命于那场大火,而那场大火,则是由柳家厨子疏忽所致……皇上已下令,择日将柳家上下……厚葬!”

柳唯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样多的黑衣人,那样多的鲜血和刀,怎么可能是什么疏忽?

是什么意外?

“不……我不信……我不信!”

“唯心……唯心……我不信,我不信!”

许是郁气结在心头,柳唯心忽觉胸中一堵,接着两眼一黑,就又晕了过去。

姑姑的声音变得遥远,后来消失不见,接着她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刀影便纷纷扰扰地闪着,鲜血和惨叫将柳府渲染成炼狱,之后她便看到,一华容锦衣男子从容走近,在尸山血海里长身而立——他是孟渊,是兵部尚书孟啸次子。


已是晚膳时候,天色蒙蒙下起雪来。

柳家一众人都聚在偏厅,柳唯心从侧门溜回,仍旧未逃过娘亲眼睛。

娘亲看她一眼,未深究,招呼她用膳,柳唯心惶惶坐下。

饭毕,由老管家领着众人从后门离开,亦有人不解,娘亲解释说:“柳府临街,我等浩浩荡荡从大门归乡,总免不得搅扰民众,这亦是夫君所不愿见的!”

众人再未有疑虑,随着老管家依次往后门行去。

娘亲适才拉着柳唯心回房,兴师问罪:“心儿,晚膳前你去哪儿了?”

柳唯心唯唯诺诺不敢应。

娘亲问:“可是出了柳府?”

柳唯心点头。

娘亲勃然大怒:“娘不是嘱咐过你,今日万不可离开柳府么?

你都把娘的话放哪儿去了?”

柳唯心从未见过娘亲发这么大火,顿时又惊又惧。

“娘……我……说!

出去做了何事,见了何人?”

柳唯心不敢将孟渊之事和盘托出,便支支吾吾不敢回。

然娘亲一直知她的心思,很快便猜了通透:“可是去见了孟渊?”

柳唯心点头。

娘亲顷刻大怒:“心儿!

你可真是糊涂!”

彼时柳家正是举家离迁之时,娘亲无暇责罚于她,适逢老管家过来说,家中一应人等都安置妥当,只待夜深从暗道悄然而出。

那暗道为昔日建宅时所留,与后门临近,可通一骑车马,至京都城郊,娘亲便想用此道,神不知鬼不觉运出柳家人。

“今日之事,我改日再与你算!”

娘亲留下此句,与老管家说,“小姐的行李可置备妥当?”

老管家回:“夫人交代的事,老奴不敢怠慢!”

娘亲遂牵起柳唯心的手,带着她往后院去。

哪知将行不过几步,忽闻得剑气腾腾,紧接着后院处便传来嘶喊之声。

娘亲神情骤然一凛,呼道:“不好!”

柳唯心心弦亦是一紧。

老管家道:“夫人、小姐,你们速往老奴房中去,那儿有老爷留下的一处暗室,或可保你们一命!”

“那您呢?”

柳唯心知事时便识得这老管家,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老管家道:“老爷交代过了,若今日有何变故,最紧要的便是护得夫人与小姐安全!

至于老奴,还得去后院助老爷一臂之力!”

说罢,老管家决然而去。

娘亲心有不忍,但也知时间紧迫,由不得多加感伤,遂转身,拉着柳唯心往老管家房中去。

老管家的屋在西院偏房,与后院背道而驰,但后院的嘶喊打斗之声却越来越近,冰凉空气之中,亦缓缓淌出清冽的血气。

柳唯心又急又惧,眼里竟淌下泪来。

娘亲蹲下身,替她抹去眼泪:“心儿,今日之事,你我皆不知会如何,但如果你还能活着,一定要记得娘亲的话,要悉心护那一物周全,万不可再轻信他人!”

柳唯心泪如潮涌,娘亲又重声强调:“谁都不可以信,听到没有!”

说话间,脚步声已至耳边,娘亲连忙起身,拉着她穿过两处院落,眼看已至老管家屋前,前方忽有几黑衣人从天而降,拦住他们去路。

他们皆着黑衣,带黑巾,全身上下仅余一双眼,一双手,手中执一柄利剑,剑上鲜血满布,顺着剑刃缓缓流淌。

娘亲将柳唯心护在身下,问:“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没有答话,直接朝娘亲刺来,娘亲奋力将柳唯心推至一边,试图躲过这一剑,奈何黑衣人人数众多,速度又极快,娘亲虽虚虚躲过几招,仍旧被一剑穿了心。

柳唯心大呼:“娘!”

娘亲挣扎着看向她,厉声道:“快走!”

柳唯心原也是习过武的,但她不喜打打杀杀,父亲亦觉得她是个女儿家,不必舞刀弄剑,她一身好武艺便这样荒废了。

此时听得娘亲喊,她聚起内力,试图用轻功逃生。

那刺杀娘亲的黑衣人看出她的打算,连忙将娘亲心口剑拔出。

娘亲倒在血泊之中,柳唯心匆匆忙忙回望一眼,见娘亲嘴唇动了几动,但她说的什么,柳唯心听不清。

到底功夫不济,柳唯心才逃出一道院落,便被紧追而来的黑衣人堵住去路。

两人翩翩落在她面前,另两人从身后而来,四人成包围之势将她堵在正中,她知自己无路可逃,干脆喊道:“你们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黑衣人仍旧未应她所问,齐齐举剑朝她刺来。

眼看剑光至眼前,柳唯心下意识闭上眼,却听得“哐当”一声,寒气倏然而逝。

她重将眼睁开,见表哥时桓执剑站在她身前,而之前围困着她的四人已然躺倒在地。

“表哥……”柳唯心禁不住泪如雨下。

时桓回转身,替她轻轻拭去泪:“表妹别怕,表哥救你来了!”

剑影,刀光,茫茫夜幕和刺目雪色。

隔泪的眼睛里,都不及点点鲜红聚在一起汇成了河。

柳唯心长这么大,心还从未这么痛,也未这么乱过。

时桓想要带她走,但满院的黑衣人焉能让他如愿?

打倒四人还有四人,击败一群还有一队,时桓力量渐渐透支,黑衣人却依旧黑压压的源源不断。

两人被逼到墙角,后院方向又涌来一批黑衣人,时桓竭力与之厮杀,柳唯心忽然看见,新来的一众黑衣人中,赫然行着一锦衣华服的男子——这人她再熟悉不过,正是白日里,她不顾娘亲警告出外所见的孟渊。

她的心忽然之间空了。

就像悠扬落下的雪花,忽然碰了暖水。

明明还活着,却如同死去。

应是看出她魂不守舍,与时桓缠斗的黑衣人中,有一人忽然改变策略,虚晃一招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刺向柳唯心。

原本这一击柳唯心可以躲开,但她心思全不在此,等她愕然回神时已躲闪不及。

时桓大叫一声:“小心!”

柳唯心仓皇退开,仍旧躲不过剑锋,时桓一急,索性拥住她腰身将她护在怀里,反身想用右臂执剑挡开这一击,未料想,那黑衣人力道之大,竟震得他无力握剑,还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

“表哥,你怎么样?”

两人已无路可退,时桓道:“表妹莫要担心,表哥定能将你救出!”

后院方向,孟渊与那一众黑衣人越来越近,紧逼时桓与柳唯心的几人亦有发现,他们稍有分神,似在用眼神商议当如何做。

趁此片刻之机,时桓扔出一颗烟雾弹,竭尽一己之力拥住柳唯心将她带出。

两人飞至半空,柳唯心回眸去望,昔日温馨如柳府,如今已是一片血海地狱,厨房处已起了火,烧得整片天空红红火火,又明明灭灭。

烈烈火光之中,唯款款而来之孟渊,依旧温润如春日水,恬静胜夏日花。

耳畔似有娘亲言说:“谁都不可以信,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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