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王玉莲丁旺的其他类型小说《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王玉莲丁旺》,由网络作家“梦中说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能不怨你啊,大叔!”丁了了忽然扬声接了句话,抬脚就迎了上去。没发抖,没哭,话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丁旺一愣。丁了了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拔高了声音,笑道:“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和佳佳受了多少辛苦、多少惊吓!四太爷一开始还说我有伤风化,要杀我呢!——若不是你执意要救那人,我们姐弟两个何必受这份罪!”救那人?谁?丁旺撑着木棍跃出门槛看着她,莫名其妙。巷子两边的议论声已经轰然。就说两个小屁孩怎么做得来那么大的事,连被人追杀的半死不活的权贵子弟都敢救,原来背后有丁旺这个老混账!那就麻烦了,麻烦了啊!陈家人要是怪罪怎么办?那些追兵要是来找怎么办?丁旺可不是孩子了,“小孩子不懂事”这个托辞可没有办法用在他身上!这下子,大家休想继续干干净净置...
《妙手神医:家有倒霉试药夫君王玉莲丁旺》精彩片段
“不能不怨你啊,大叔!”丁了了忽然扬声接了句话,抬脚就迎了上去。
没发抖,没哭,话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
丁旺一愣。
丁了了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拔高了声音,笑道:“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和佳佳受了多少辛苦、多少惊吓!四太爷一开始还说我有伤风化,要杀我呢!——若不是你执意要救那人,我们姐弟两个何必受这份罪!”
救那人?谁?
丁旺撑着木棍跃出门槛看着她,莫名其妙。
巷子两边的议论声已经轰然。
就说两个小屁孩怎么做得来那么大的事,连被人追杀的半死不活的权贵子弟都敢救,原来背后有丁旺这个老混账!
那就麻烦了,麻烦了啊!
陈家人要是怪罪怎么办?那些追兵要是来找怎么办?丁旺可不是孩子了,“小孩子不懂事”这个托辞可没有办法用在他身上!
这下子,大家休想继续干干净净置身事外了!
怎么办怎么办?完蛋了完蛋了……快去告诉四太爷啊!
丁旺一时听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只看着众人惶惶不安的神色就已经跟着紧张起来,忙撑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迎上前去,喝问:“他们在说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丁旺叔,”丁了了在他面前站定,抚掌:“我知道您善心不欲为人知,可这么大的事大家怎么能不知道,您就不要再藏着掖着啦!”
她抬头向众人环视一周,最后又看向丁旺,糊满泥巴的脸上满是骄傲:“您不知道,昨儿好多长辈都夸我勇敢呢!大叔,我想了一宿,还是觉得那些赞誉受之有愧,我还是想告诉大家,陈七公子其实不是我和佳佳救的,是大叔您啊!否则单凭我们两个孩子,怎么能顺利躲过狼群、又怎么能把陈七公子带下山来!”
她的声音一反常态又快又响,丁旺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心里渐渐有些发慌,忙怒声呵斥:“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从来不认识什么陈七公子!”
“大叔!”丁了了笑嗔一句,跺脚:“您还要否认呐?虽然谦退不争是美德,但您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怀疑您是要避祸自保、把没能救活陈七公子的罪责全部推给我了!”
这话虽是很严重的质疑,但当面用这样的语气喊出来,那就不是责怪,而是亲近。
众人一边惊讶一边又恼怒,揣着满肚子忧虑看热闹看得十分起劲。
只有丁旺如坠云雾莫名其妙,心里不住叫苦,脸色自然也是越来越难看。
什么陈七公子,什么救下山,又什么没能救活,所以那个陈七公子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如今是死了还是没死?
“陈七公子没能活下来,”丁了了敛了笑意,垂下眼眸:“大叔别难过,咱们已经尽力了。先前救他的时候就说过,他若落到那群人手里一定生不如死,如今……好歹算留了全尸,也没受什么苦。”
“那群人?”丁旺忽然打个激灵,明白了:“陈七,就是那群人要找……”
“对!”丁了了重重点头,眨眼又要落泪:“所以大叔您可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啊!陈七公子虽然没了,但陈家一定会来找的,靠我们两个孩子怎么跟他们打交道?万一陈家赖账,不肯给那三千两谢礼怎么办?万一陈家有那不讲理的,硬要把陈七公子的死怪罪到我们头上怎么办?大叔,您要救我们啊!”
丁旺还没来得及从“她认识那群人要找的逃犯”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一下子又听见了“三千两谢礼”,顿时耳朵里嗡地一响,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三千两,那是三千两啊!
这傻女家里的“宝藏”至今还虚无缥缈不知是真是假,但那三千两……
他先前在崖底可是听见了的,那些人追杀的是某个皇子的亲信!既然陈七是皇子的亲信,拿出三千两还不是一甩手的事?死者为大,陈家怎么可能赖账!
现在这傻女分明是要献出那三千两来求他饶命,他要是拒绝,他就是傻子!
古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
变故是后半夜发生的。
狂风裹挟着断裂的树枝砸到了窗户,丁了了从梦中惊醒,听见满村的狗都在狂吠。
寻常若是街上有人走动断不至于是这个动静,何况这样的天气,怎会有人深夜出门?
这定是出事了!
丁了了扶枕坐起来,只看见窗纸上白莹莹一片。积雪映着天光本来就该是这样的颜色,这不算什么异状。
空气中也只有水气潮湿的味道,大约可以断定村中并没有谁家失火喧闹。
那,还有什么事能惊动全村的狗?
即便是山洪暴发也不至于如此,何况这样的山、这样的季节,哪里来的山洪!
丁了了跳下床奔到门口,手扶在门闩上,停住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她听到了……哭声。
哭声,喊声,求救声,被寒风撕裂成碎片远远传过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狼、狼啊——”
有孩子的声音这样喊着,但下一瞬就听不见了,不知是吓昏了,还是……死了。
越来越多的哭声喊声闯进了耳朵,四面八方都有。中间夹杂着的犬吠却渐渐地少了起来,偶尔有那么一两声,却往往又在最惨烈的时候戛然而止,愈显得后面的哭声凄惨可怖。
佳佳终于也被吵醒了,小脸霎时变得惨白:“阿姐,出什么事……是不是狼来了?”
“不是。”丁了了推推门后的柴草,走了回来:“只是风声而已。大约是谁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你不要胡思乱想,睡吧。”
佳佳顺从地点了点头,才要躺下,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竟是七婶子家那位红梅姐姐的声音。
哭声喊声骤然拉近。丁了了再想说“无事”,佳佳也不会相信了。
“狼来了!”佳佳跳下床原地乱蹦,“阿姐,咱们去救他们……救救红梅姐姐吧!七婶子虽然又凶又坏,但是红梅姐姐很好,她去年还给过我一块饼子……”
丁了了转身坐在柴草上,摇头:“救不了。你去还不够给狼塞牙缝的。”
佳佳冲过来,拽住了她的手:“那咱们两个一起去啊!”
丁了了叹口气,指指外面:“你听,这会儿有多少人家在哭?你想想一共有多少狼才会闹成这样,咱们两个出去有用吗?”
佳佳愣愣地站了半天,跌在地上哇地哭了出来:“那咱们怎么办?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吗?红梅姐这会儿恐怕都死了……”
一声没哭完忽然听见院子里轰隆一声巨响,他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东西倒了?!
院子里也没有旁的东西啊,柴草搬进来了,铁楸䦆头都在东屋里,总不能是磨盘……
“来了。”丁了了站起来用气息说道,“你如今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活着。”
狼来了,先前最坏的设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狼灾”出现了。这般危局之下,活着就是最大的奇迹。
哗啦一声爆响,是有什么东西撞破了窗纸。年久腐朽的窗棂发出哐啷啷一片响,屋顶噼里啪啦一片土块掉落。
一只狼爪搭在窗棂上,两根一寸余长的指甲清晰可见。雪光映照下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窗纸上摇摇晃晃,如鬼魅。
佳佳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瞬与之相应和的是窗棂上的巨响,轰隆隆,仿佛整面墙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阿姐!”佳佳大哭,“咱们的窗户结实不结实啊?会不会破……”
丁了了指指屋里的桌子,再指指窗棂,沉声:“拿桌子堵住。”
佳佳二话没说,扛起桌子就冲了过去。
有桌子挡着,狼的爪子和黑影都看不见了,人心里莫名地就安定了些。虽然仍有狼爪抓在桌面上咯吱咯吱响,佳佳却已经可以不哭,用后背抵住桌子,稳住了。
房门这边也并不安定。门板咕咚咕咚,门闩吱呀吱呀,没有半刻停歇。
丁了了仍然在门后的柴草堆上坐着,耳朵里甚至能听见外面狼群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大约有四只,或者五只。
“没有什么好怕的。”她抬起头对着佳佳的方向说道,“先前咱们被这群畜生困在树上那么久你都没有哭成这样,现在就更加不必哭。”
由于窗户被堵住,此时的屋里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佳佳只能凭着声音确定丁了了的方向,心里不免就仍带了几分惊惶:“可是这里没有树……阿姐,红梅姐姐是不是死了?咱们村里是不是很多人都死了?”
是吧。
丁了了听着外面群狼的跑动声、呼吸声,有些疑心已经有血腥味被风雪裹挟着扑过来了。
明日的临溪村,不知将变成什么样子。
目下看来,门闩还算结实,门后的柴草堆得也足够多……丁了了迟疑了一下,起身摸索到灶台前,打着了火。
家贫如此,点灯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丁了了翻箱倒柜扒拉了很久,终于从一堆杂物中找出灯油,倒进碗里捻了根棉线点着了,屋里立刻亮堂起来。
佳佳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回头就看见他姐姐并没有再去看守门口,而是转身回到里间翻箱子找出了一大堆先前切好的药,开始熬煮。
门外的北风呼呼地响,门内灶下的火也呼呼地响,锅里煮的药渐渐沸腾起来,热气腾腾中清苦的气味弥漫,外面群狼弄出的那些动静仿佛也变得不那么吓人了。
这一夜,无比漫长。
但终究还是有天亮的时候。佳佳听见窗棂上久已安静,远处的哭声也已不那么凄厉,犹豫很久才试探着放下了挡窗的桌子,这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放亮了。
“阿姐,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佳佳怯怯地问。
丁了了摇头:“还不到时候,不要乱动。窗子不必守了,你过来帮我烧火,还有两锅药没煮。”
佳佳不敢违逆,只得依言走过来闷声烧火。这时屋里的热气已经蒸腾得看不清人影,水缸已经见底,夜里熬的药也大都凉了。
还要熬多少啊?这是干什么啊?佳佳揣了一肚子不安。
幸好答案很快送上了门。
门板上再次响起了砰砰的声音,吓得佳佳在灶前腾地跳了起来。险些又要喊“有狼”。
这次却不是狼。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大哭:“救命!了了侄女,我家有难,求你救命!”
丁了了走过去,挪开堆在门后的柴草,打开了门。
前街二大爷站在门外,浑身是血,一只手缠得像粽子似的,扶着门框哭:“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家小子被狼咬了脖子,还有一口气……你说过快要死的病人可以找你……”
丁了了点点头,招呼佳佳:“带上咱们熬的药,走!”
佳佳二话不说就提起了一只水桶,里面满满的都是药。门口二大爷看见了,眼睛都直了:“你、你们早就……”
“别说话了,快走吧!”丁了了提上药箱,急奔出门。
门外的雪还在下着,地上已经积了足有半尺厚。三人互相扶持着一路紧赶到二大爷家,就看见他的独子丁敏躺在床上,被子染红了一大片,脸上已全无半点血色。
的确还有一口气,却也是张着嘴喘不动了。
“大侄女,你看、你看这……”二大爷哭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坐倒在门槛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只管哭。
带了药有什么用?伤成这样,也没法喂药啊!
丁了了没管他,走到床前捏着丁敏的脖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回头吩咐佳佳:“去舀一盆清水来。再看看有没有开水,把咱们带来的针线烫一烫。还有……”
佳佳抢着说道:“我知道,上次没用完的纱布我都带着呢,也一起烫一烫!”
丁了了点头表示赞许,自己已解开了丁敏的衣裳,在他颈下和耳际几个穴位上都插了针。
二大爷不哭了,站起身扶着墙慢慢地走过来,眼巴巴看着儿子的脖子。
这是,什么意思?能救吗?真的能救?
了了这丫头说的那句“我能起死回生”不是吹牛?“快要死的人交给我”也不是骗人?她真的能治病救人?
这会儿想想自己竟然一大早去找她求医,他还是会觉得真是疯了,竟然会相信一个小傻子吹牛的鬼话……但这会儿他却忽然觉得,姑且相信她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丁了了顾不上理会旁人心里的千回百转。看见了病人,她的眼里就只有病人,旁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佳佳也是如此。丁了了前面救陈七的时候已经吩咐他在旁协助,此刻救旁人也是一样的路数,他真是熟门熟路,半点儿也不慌。
止血,清洗伤口,上药,缝针,再上药,然后包扎……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丁了了终于直起腰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可以了吗?”佳佳忙问,“比上次缝陈七的时候快了很多啊!是熟能生巧吗?”
丁了了瞪他一眼代替回答。
这算什么熟能生巧,不过是赶时间罢了。今日临溪村大难,像这样受了重伤的不知还有多少,哪能由着她一针一针绣花似的给他缝得漂亮!
而且,陈七的伤是在胸口,凶险万分,她的针稍稍扎偏一下就会要了他的命;丁敏的伤虽然也险,但其实只是皮肉伤,只要小心避开气管和几条血脉便不会有大事,她当然不会像救陈七时那样战战兢兢……
总之,她是不会承认当初对待陈七格外用心的。
佳佳还想再问,二大爷已抹着眼泪蹭了过来:“大侄女,敏儿这条命保住了吗?”
丁了了摇头:“暂时还看不出来。血是止住了,但是被狼虫咬过的伤口极易溃脓红肿,人也往往发烧……我这里准备的药不够多,能不能保住性命还要看造化。”
说罢又向佳佳:“舀两瓢药汤给二大爷留着,剩下的咱们带上,再去别家看看!”
佳佳答应着即刻照办,二大爷却在后面亦步亦趋:“也就是说,敏儿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是不是?”
“当然啊!”佳佳得意洋洋,“这点伤算什么啊,阿姐说了没伤到气管,只是多流了点血而已!你还没看到先前陈七伤的那样!一处刀伤、一处箭伤,胸口的肉都快烂透了,阿姐还不是照样给他缝得平平整整的!”
二大爷在旁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知道陈七当时的确伤重,并不是丁了了为了邀功编造出来的。
把人的伤口像缝衣服似的缝起来,这种办法真的有用?
真是……匪夷所思。只怕最要紧的并不是缝起来,而是用的那些药吧?
二大爷闻着屋子里的药气,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药,佳佳已经提起药桶要走了。
床上丁敏开始吭吭地咳嗽,看着似乎要醒了,二大爷却忽然跺脚追出去,抢过了丁了了手里的药箱:“你们要去谁家,我陪着走一段吧!”
这时候人心都慌,两个孩子主动上门说要给人治伤,只怕是无人肯信的。
丁了了立刻领会了他的好意,笑了:“二大爷是个通透的人。——既这样,咱们先去七婶子家看一看吧,佳佳惦记了一宿了!”
佳佳闻言立刻雀跃起来,忙又掩住口,提起药桶加快了脚步。
满村都是哭声,看样子,这场灾祸的确不小。
到了七婶子家,果然院子里也是此起彼伏的哀哭。丁了了一眼就看见屋门口血迹斑斑,显然已经历了一场厮杀。
“红梅姐,红梅姐姐!”佳佳站在门外喊,“你怎么样?”
红梅没有应声,七婶子哐啷拉开门冲了出来:“小畜生,你来干什么?我家红梅被狼咬了,你好高兴吗?”
“不是啊!”佳佳急得跺脚,“我和阿姐来救人啊!夜里我听见红梅姐姐喊救命了,我猜姐姐可能是被咬了……”
七婶子叉着腰道:“咬不咬都不关你的事!你再不滚,小心我拿大棍打断你的腿!”
佳佳转了几个圈都没能寻到机会闯进屋里去,不禁又急又气,又要小心翼翼地看着丁了了,生怕她一着恼转身走了。
他可还记得阿姐说过,行医并不是低声下气的差事,断没有大夫上门求病人的道理。
如今这算什么啊?!
幸好丁了了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很耐心地走到七婶子面前,平静道:“若是被狼咬了,我能治。”
“算了吧!”七婶子抱着胸阴阳怪气地道,“你是个娇贵人儿,我们可用不起!你身子干净,只许男人碰不许我们碰……”
“七婶子,”丁了了冷声打断,“人命关天,我没工夫在这里同你磨牙。实话说,今日若是你被狼咬了,我断断不会来管这件闲事。只因受伤的是红梅姐姐,我才愿意进门来问一问,你若当真不需要我管,那我即刻便走了。”
“快滚快滚!”七婶子连连摆手,“我家红梅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家,你休想用你的脏手碰她!”
丁了了点点头,垂眸,转身,不再纠缠。
佳佳在旁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屋里却忽然冲出一个孩子,大哭:“娘,二姐快不行了!你找个大夫……找个大夫来看一看她啊!”
七婶子红了眼圈,却仍叉着腰堵在门口,好像生怕谁闯进去似的。
于是院子里佳佳提着药桶在哭、另一个娃娃跺着脚在哭,霎时把左邻右舍的哭声都盖过去了。
丁了了背对着他们脸色不善。佳佳迟疑着走过来,扯扯她的衣袖:“阿姐,再想想办法好不好?咱好好跟七婶子说说……”
丁了了不想说。佳佳急得没法子,最后终于是二大爷走了出来,叹了一口气:“他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就算平时有什么磕牙拌嘴的,那也都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你不能为了一点小事赔上孩子的命啊!”
“我怎么能算赔上红梅的命?”七婶子气得抹眼泪,“红梅是我的孩子,又是为了护着我才被狼咬的,我不心疼?我比谁都盼着红梅好好的!”
“那你就让了了侄女救她啊!”二大爷急道,“了了先前跟你吵闹也不全是她的错,再说她还是个孩子!你个当娘的,为了红梅的命忍让一步、先低一低头又有什么要紧!”
何况到了这一步,其实是丁了了已经先低头了!
七婶子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气得跺脚:“他二大爷,你怎么倒向着这两个小畜生说话?她一个小傻子能懂什么治病救人?她就是来消遣我们家、来给我们家添乱的!”
“不是啊他婶子!”二大爷也急得跺脚,三言两语把丁了了救他儿子的事说了,又补充道:“人命关天,你就别抱着那么大的成见了!孩子医术的确不错,这时候你也求不到别的大夫来,你不信她,还有谁能来拉红梅一把?”
七婶子盯了他半天,又看丁了了,瞪着眼:“你真能救我家红梅?”
丁了了停下要走的脚步,看着她不说话。
七婶子上前一步,咬着牙:“好,你说你能救,他二大爷也说你能救,我就信你一回!不过你得给我立个誓,你要是治坏了、害了我孩子的性命,我要你拿命赔!”
“这事……”二大爷吓得忙上前一步,“他婶子,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七婶子见状就冷笑,摆手要撵人:“立个誓都不敢,我可不能把孩子的命交给你!你们走吧,别等我打人!”
“我能救。”丁了了看着她,道。
被揭穿了。
被揭穿的四皇子没有尴尬,垂眸一叹走上前来:“我不是说不能杀,只是你总该问个来去因由,不要像前几次……”
“不用问。”陈七公子用半边肩膀挡住他伸过来的手,顺势从枕下摸出一把尖刀:“这种小喽啰必定审不出什么,来一个杀一个就是了!”
尖刀下的丁了了立时白了脸。
要糟,要糟!
这恶少可不是杀猪的丁旺。他是预备夺嫡谋反的人,手里的人命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再多她一个还不是捎带手的事!
她的那些小把戏,强作镇定、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在这种窃国大贼面前根本不够看!
要糟了!要死在这里了!
不行啊,她刚清醒不久还没活明白呢!在二婶一家子那里受的委屈还没出气呢!她弟弟还在群狼环伺的树上挂着呢!
“呜呜!”丁了了拼命摇头,未被压住的右手举起来伸出三根手指,朝着一个方向拼命戳。
那是陈七公子口中“那边宴饮”的方向,也是四皇子提到“三哥”时不经意抬头看过的方向。
三殿下,救命啊!
或许求天告地真的有用。刀尖将要刺下的时候,四皇子真的叫了停:“阿缙,让她说句话。”
陈七公子的手稍稍一松,丁了了立刻推着他的腕子低吼出声:“你疯啦,我是三殿下的人!”
陈七公子嗤笑:“笑话!你……”
话未说完脸色骤变。
要糟!
但是已经迟了。就在他开口嘲笑的一瞬间,丁了了衣袖一扬,一团褐色的烟雾顿时扑了他满脸。
“杀了她!”陈七公子在呛人的烟雾里怒吼,顾不得咳嗽退避,也顾不得这屋里没有仆从只有一位殿下了。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尖刀也已狠狠向前刺出,那触感却是……软绵绵的扎进了枕头里。
人呢?
人呢?!
尖刀挥出一圈没有扎到人,陈七终于憋不住伏到枕上,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喷嚏。
与此同时耳边也听到了四皇子的声音,颇有些失态的:“……人呢?!”
那就是真不见了。
陈七公子拿帕子抹了把脸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果然床中空空如也,桌案前屏风后都不见人影,门窗却仍关得严严实实响也没响一声。
那个女人,又凭空消失了。
又!
“她不是奸细,”他拧了拧鼻子咬牙恨恨,“她是个妖怪吧?”
四皇子快步在屋里走了一圈,回来确认道:“确实不见了。但是妖怪要逃应该用不着迷烟,想必……是个绝顶高手。”
“呸!”陈七公子吐了口唾沫,“什么迷烟!那就是一把揉碎了的干草叶子!!什么绝顶高手!那女人没有功夫!!她就会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弄成这个样子也是极大的本事。四皇子回头看向门口纹丝不动的珠帘,脸色沉沉。
“如果是太子那边的人……”他迟疑着开口。
陈七公子坐在床沿上换了一块帕子反复擦脸,没有接话。
如果是太子那边的人,事情的确会变得很难办。但也只是难办,并不是不能办。
他起身整衣到妆台前沾水擦了脸,对镜确认过面上光洁白皙半点儿污迹也没有了,然后才又站起身来,平静道:“跑了也就跑了吧。此刻该害怕的是太子,不是我们。”
太子既然派人来了这里,那便是早对他们有疑心了。如今疑心的事成了真,也该是时候恼怒愤恨惶惶发愁了。
至于三皇子那里,筹谋多年若是连这点儿准备都没有,那也不用想夺嫡了,干脆自己打断腿当个瘸子,躲回王府去钓鱼赏花颐养天年吧。
陈七想到此处忽然有些想笑,靠在椅背上转过身:“你说,三殿下他……”
“来人!快来人呐!!”门外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笑语,凄厉如刀撕破夜空:“杀人了——”
陈七公子笑容僵住哗啦推开椅子闪身到了窗前,咣当一声砸开窗扇。
便听见外面兵刃交击、杀声乱乱,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正冲向三皇子他们饮宴所在的花厅。
黑衣!兵刃!那就不是斗殴杀人,而是,刺客!
糟了!
要死啊!
丁了了自己才是个真正的小可怜。
卑微的身份和无依无靠的处境决定了她的命运始终捏在别人的手上。明明她已经反复强调陈七死不了了就算发烧也不要紧只要及时退烧就可以,四太爷却迟迟不肯松口让她走,甚至还在门口栓了两条大狼狗,动不动就呜呜汪汪一通乱叫。
真是欺人太甚。
丁了了环视这间因为封住了窗户所以大白天仍需要点蜡烛的屋子,长吁短叹。
陈七躺在床上发烧烧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要咧着一张嘴笑:“娘子你不要叹气呀,不能出门也是高兴的事!从前你一直忙忙碌碌的,我都没有机会好好跟你说说话!”
丁了了趴在桌上向他翻白眼,表示并不想跟他说话。
陈七也不生气,只管笑呵呵自己说自己的:“你不知道,那天我在陷阱里第一次看到你,背着光看不清脸,只看到你周身环绕着一圈白雾,像神仙一样……”
丁了了想起那天的事,抬了抬眼皮。
哦原来那天他一开口就唤“美丽的姑娘”是因为没看清脸,不是真瞎啊?
那还不如真瞎呢。没看见脸就敢信口恭维,虚伪!狡诈!巧言令色!这种人最坏了!
陈七朝她挤了挤眼,继续说:“……那时我就想,我陈七此生乃丧家之犬一条,哪里有福分会遇见这样一位神仙姐姐啊?想来多半是前生的善缘,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大大大大善人……”
不对,丁了了在心里道,我看见过你打你娘,你还要杀我,你不是善人。
陈七不知道她心里的念头,一脸感慨继续道:“后来娘子救了我的命,还愿意跟我拜堂成亲,我就知道老天果真来眷顾我了,我这辈子的苦难都过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丁了了听得满肚子不耐烦,敲敲桌子无奈道:“你省省力气吧,不要说话了!”
这会儿又没有外人你在我这儿装什么情深义重呐?为什么救你的命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跟你成亲你不知道吗?
陈七仿佛真不知道,闻言笑得更加灿烂:“娘子不用心疼我,我有分寸!我为了你也要爱惜我的性命啊!你看,这次那个庸医把我害得那么惨,我还是只用了一夜就醒过来了!我舍不得死嘛!我还没有跟娘子圆房,还没有生一窝小娃娃……”
打住!丁了了噌地坐了起来。
谁要跟你……圆那什么房,谁要跟你生一窝小娃娃?生那玩意儿干嘛?等你将来被抄家灭族的时候一起拉上断头台,像切萝卜似的一刀一个好看吗?
丁了了越想越气,忽然意识到这笔生意自己还是亏了。
“咱们和离吧……不对,你是入赘的,我可以给你写休书!”她醒过神来,忙吩咐佳佳去桌上拿纸笔,“越快越好,这事儿不能耽误!”
“诶?哎哎哎?!”陈七吓到了,“姐姐姐姐,这不对啊!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为什么要写休书?是我哪里说错了吗?你要是不想生一窝娃娃,咱们可以只生一个……你不能一言不合就写休书啊!头顶上过往神仙都看着呢!婚姻大事岂同儿戏!”
不是儿戏吗?
丁了了握着笔,怔怔。
怎么不是儿戏?全村人都知道他们的婚事是一场儿戏。
就算不是儿戏也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如今大家也算是两讫了,不能一拍两散吗?
在今天之前,丁了了并没有觉得一拍两散是一件很迫在眉睫的事,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忽然有些慌了。
她不住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继续纠缠下去,否则只怕将来无法脱身……或者也许会不想脱身了。
这个陈七很可怕!
他明明是个坏人,却偏偏生了那样的一张脸、那样的一张嘴,让人……
可恶!
丁了了啪地掷下笔,重新趴在了桌上:“我真是糊涂了。婚书都没有,写什么休书!”
“婚书,我们可以写啊!”陈七在枕上挣扎着要坐起来,“那有什么难的?或者你嫌不够正式,那就等我家人来了,再……”
“先别说了!”丁了了烦躁地摆手制止了他的絮叨,伏在桌上不肯抬头。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她连自己的来处都还没搞清楚呢,这会儿哪有闲情去想别的!
这个陈七真是烦透了!一场各取所需的假婚事被他翻来覆去地说,闹得跟真的似的,他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那么多话,那么多话!
“阿姐,”佳佳在旁小心翼翼地提醒,“你这两天话也很多……从前你一天都难得开一次口的。”
“我这不是被烦的吗!”丁了了捶桌,“一个两个都来我跟前哭!女的哭完了男的哭!哭完了还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我都还没哭!”
佳佳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一回头却又看见丁小麦站在门口,怯生生:“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事!”丁了了趴在桌上抬了抬眼皮:“你要是真想帮忙,就替我去告诉你爷爷,陈七死不了了!他一口气能说一车子的话!”
丁小麦低声道:“爷爷已经知道了。他赞你医术高明,说要给你封一份厚礼。”
“那太好了!”丁了了一下子坐了起来,“谢礼就直接送到我家里去吧!这一趟我的差事也办好了,现在我要回家!”
丁小麦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惊讶,之后忙又垂下头,低声道:“好。我送你们回去。”
啊?丁了了一愣。
答应得这么痛快?
先前不是任凭她磨破了嘴皮子都不肯松口吗?今天早上不是还说了除非陈七彻底痊愈能蹦能跳,否则她就算熬白了头也不许出这道门吗?
那个老家伙到底又在搞什么?
莫非是估摸着陈家的人差不多要来找了,所以打算在那之前让丁小麦和陈七彻底把饭煮熟?
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猜测最合理。于是丁了了起身紧了紧脸上包着的头巾走到陈七床前,冷声:“我要回去了。你需要的药我留了一些在这里,不够再叫人去取。还有——”
她弯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粗瓷小瓶递给他:“如果你要做别的,记得先吃这个药,免得撑不住又死了,我不一定赶得及来救你。”
“你不许走!”陈七挣扎着爬起来抓她的手,“谁许你走了?你又要丢下我,把我留给他们?你是不是真的不疼我……”
丁了了猝不及防被他一下子拽到床上,立时着恼:“你不用说这种没意思的话。陈七,别忘了你是怎么住到这里来的!”
当初四太爷可没有绑着你。你自己已经作出了选择,现在又抱怨旁人丢下你?世上的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吧?
说完这一句她便直起腰,一根一根掰开陈七的手指,甩手,后退,转身:“佳佳,提上药箱,咱们走!”
这一次陈七没有挽留,靠在枕上目送她走出去,神色莫名。
……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家,丁了了并没有觉得松快。陈七令人生厌的笑语声一直在耳中回响,闹得她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四太爷的谢礼却很快送来了。
足足的十大串钱,两双乌木镶银筷子,还有一桌热气腾腾的丰盛的席面。没有酒也没有茶,但有一瓶甜香四溢的蜜水……令人食指大动。
丁了了觉得腹中还不太饿,佳佳却已经一刻也等不得。小娃娃这几日也算吃过了好些美味,是以看见了肉丸子炸鸡腿觉得格外亲切,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
先抓起两个肉丸子塞进嘴里,没来得及嚼就咽了,然后又捞起一只鸡腿,一口就咬掉了半边。
“阿姐快呲啊,”他口中大嚼说话含混不清,“凉了就不好吃了!今天的菜比前面几天的都……哎哟!”
他话未说完忽然惊叫,手中没啃完的鸡腿啪地掉在地上,人已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站在门口的丁了了瞬间闪身冲了回来:“怎么回事!”
“疼……”佳佳小脸煞白,额头上汗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滴。
丁了了心里一沉,未及思考已将他抱起来面朝下放在腿上,俯身狠抠他的喉咙:“快吐!吐出来!”
佳佳呜呜乱哭,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刚咽下去的东西吐出了一些,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反而疼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丁了了见他再也吐不出什么,只得先把人放下,跑去灶下掏了两把炭灰回来,不由分说给他塞进了嘴里。
然而这也没有太大用处。丁了了自己的额头上也很快见了汗,木着手脚跑进里屋去翻出了药柜,找了几样药材砸成粉末,和水给佳佳灌下去……
有用没有用?她不知道。
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生死有命,她终于可以得空喘一口气,扶着僵硬的双腿慢慢地走到桌旁,看那些菜。
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无色,无味。
江湖传言中的神医总能及时而准确地发现毒药,并且在千钧一发之际想出解毒之法。
所以传言只能是传言。
事实上偏偏就有毒药是无色无味的,再神的神医也发现不了它……更何况她也不是神医。
银器试毒的说法倒是有两分可信的,但也并不能立竿见影转瞬昭彰。
丁了了抓起一双银筷子在盘子里搅了搅,过得好一会子才看见它的边缘慢慢地泛起了几分黑色。
有毒。
这确定无疑是有毒了。但是,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用这筷子试菜就是个笑话,事实上等到筷子上看出异样的时候,那菜早已被人吃下肚去了!
何况佳佳这熊孩子贪吃,根本就没顾得上用这筷子……丁了了猛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面跑。
丁传山这个老恶棍,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送来毒药配着银筷子,不止为了假装光明正大,更是为了告诉她,她原本是有机会逃过这场算计的,只是她自己疏忽了,所以中毒活该、死也活该!
没有什么比“原本可以怎样”更让人痛苦的了。
如果她再细心一点、再谨慎一点,或者,如果先动筷子的是她……
不,不对!
奔跑中的丁了了猛然醒过神,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先动筷子的是她又当如何?佳佳不该死,难道她就该死吗?
再谨慎一点又如何?她就活该时时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吗?
这件事分明是那个老恶棍的错,她凭什么要责怪她自己!
老恶棍,王八蛋,丁传山……
“丁传山,你给我滚出来!丁传山!王八蛋!”
漆得油亮亮的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丁了了抱着一截足有大腿粗的木头一下一下地撞上去,喊得声嘶力竭。
大逆不道的吼声很快就吸引了众多乡邻探头探脑,一时却没有人凑到近前来。
敢直呼四太爷的名字、骂四太爷是王八蛋的人,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了。那个傻女,真疯了吗?
……
“她疯了吗?”门内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眉头微皱。
旁边用黑布裹着脸的瘦子发出一声冷笑:“可不是疯了嘛!鞋都跑掉了,光着脚就来了!看她这架势,想必那个小的是死透了。这傻子倒是命大,三番两次都弄不死她!”
“早说了让你用最厉害的药,”高个子冷哼,“你偏不听,非要卖弄什么无色无味、又给她配什么银筷子,现在好了?”
瘦子拽了拽脸上的黑布,咬牙跺脚:“我给她用的就是最厉害的药!我敢说她肯定一口也没吃,否则断不可能跑出来!……二爷,您可不能怀疑我的用心,那贱妮子在太爷面前中伤我,又把我的脸毁成这样,我怎么可能对她心慈手软!”
他说着话急得要赌咒发誓,高个子男人便拦住了他,淡淡:“韩爷不必这样,我和我父亲都不会怀疑你的用心,否则今日断不会重新用你。”
那包着脸的男人正是韩聚韩大夫。此刻听见对方劝慰,他不由激动得流泪:“多谢太爷、多谢二爷……我韩聚无依无靠流落到这个地方,要不是太爷收留,我早不知饿死在哪条山沟里……请太爷放心,那小傻子的事前头是我惹了祸,后头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哪怕是跟她兑命!”
中年男人摇摇头,笑了:“倒也用不着兑命。一只小蚂蚱而已,这次死不了就让她再蹦跶一阵,她还能闹灾不成?”
韩聚忙低头连连称是,又踮起脚向外张望一眼,压低了声音:“她在外头大呼小叫,实在不成样子,要不要把她弄进来……”
“她只管叫只管闹,”中年男人冷笑,“你看门外有人理她吗?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天真可笑,她莫非以为哭闹一番、砸了我家的门,就会有人站出来帮她质问我父亲?”
韩聚哈哈地笑了:“不天真怎么能叫孩子呢?她心里大约还以为陈少爷能给她撑腰……哈,我真想看陈少爷骑马从她身上踩过去!二爷,她一个人在门口哭闹太无趣了,咱们给看热闹的乡邻们添点乐子吧!”
“别急,听里头吩咐!”中年男人笑容淡淡,十分持重。
当然真相是他能做主的事情并不多。四太爷在家中一向独断专行,儿孙们都只有服从命令的份。
……
此刻大门口的吵闹却还没有传进内院,因为四太爷他老人家很忙。
宽敞的堂屋里笑语喧哗热闹,酒香菜香脂粉香混杂四溢。四太爷侧身站在左手边第二张椅子前,正弯腰拱手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往主位上让:“陈爷,您快坐,快坐!寒舍简陋多有怠慢,万望海涵!”
“不敢不敢,”老者摆手辞让,“丁老爷客气了,我陈忠一介家奴不敢当这个‘爷’字,这辈子也从未坐过主位,您可不要折煞我了!”
说罢惶恐不安地就要往后退。四太爷见状急了,腰弯得更深:“陈爷,陈爷!您就当看在老朽年纪大的份上赏一次脸面,今日这主位您非坐不可!——您也休要再提什么‘家奴’,宰相门房七品官,这个道理老朽还是懂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身后招手,在场的三个儿子五个孙子就一齐跪下了:“请陈爷上坐!”
“您看,”四太爷摊手,“陈爷您要是不肯坐,老朽非但要被儿孙们嘲笑,更要被族中父老们议论无能,说我空言招待贵客,却连一次筵席都办不好……”
他神情诚挚姿态恭敬,连同桌旁伺候的几个儿媳妇孙媳妇也都跟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堂中顿时喧声震天。
陈忠推辞不过只得红着脸坐了下来,两只手在腿上搓啊搓,显得十分不自在。
四太爷却像是得到了皇帝的恩典似的,欢喜得满脸皱纹乱颤:“陈爷您尝尝我们山里的野菜,还有我小孙女亲手酿的桃花酒……这酒贵府少爷初来时也饮过两杯,赞不绝口呐!”
看着酒杯送到眼前,陈忠只得欠身双手接过,一时却不肯喝,放到手边看着,迟疑着开口:“丁老爷,老奴适才见过了我家少爷,他说……已经在此娶了少夫人?”
四太爷屁股刚挨着椅子就唰地一下子站起来了:“陈爷息怒,息怒!这件事纯是那个女子疯傻胡闹,无人当真的!此时那女子正被软禁在家,只要您一句话,老朽随时叫人去将她乱棍打死……”
“什么乱棍打死?”陈忠呼地站了起来,霎时气势凌厉:“我家少爷认定的夫人、我陈家上下几千口子人不敢仰视的明珠宝玉,你,要把她乱棍打死?”
最后结束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剧痛里。
丁了了觉得自己像上钩的鱼被高高甩起又重重砸下,吧唧一声,骨头和肉就全烂了。
那么疼,有没有狼牙咬下来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睁开眼,却看不见狼群,目之所及只有一片红的黑的缭乱的光影乱飞,带着嗡嗡的声音,仿佛她一个人砸了整座养蜂场。
剧痛如刀在周身刮过几遍之后,眼前渐渐现出了光的轮廓,那些嗡嗡的声响也终于汇成了断断续续的人声:
“……结交金陵第一富豪……你这是把三哥架在火上了。”
“皇权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三殿下一直在火上!”
“但如今的时机……”
“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陛下年事已高,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三殿下用来韬光养晦……此时再不出头,难道要等到将来太子登基以后再出头吗?那时可就不是夺嫡,而是造反了!四殿下如今连结交富户的胆量都没有,到时候……”
人声由模糊而渐渐清晰之后复又忽然渺远,消失在一片嗡嗡的杂音里。丁了了没能继续听下去,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三殿下,四殿下,夺嫡,造反。
都是极陌生但并不难懂的名词,吓人。
还有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耳边一声轻响穿透杂音,震得丁了了心尖颤了颤如梦中惊醒。之后只觉风声一响,喉咙瞬间已被扼住。
死紧。
这个场景同样也不陌生。丁了了的视线奇迹般地迅速清晰起来,果然就看见那位陈七公子一双极好看的凤眼红得像充了血,狰狞地逼视着她。
“果然……奸细。”他眯眼冷笑,手继续收紧。
丁了了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摇头,眨眼,落泪,都无济于事。胸腔剧痛欲炸,眼前再次发昏。
便在这时忽听见门外一声轻问,如佛语仙音:“七公子是在这里吗?”
一口凉气骤然冲进丁了了的胸膛,如钓竿敲打鱼身使她瞬间一弹坐起,伏在地上咔咔咔地咳个不住。
门外脚步声一顿,那仙音添了几分犹疑,细声细气的:“……七公子?”
陈七公子刚刚放开的手立刻又伸向丁了了,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手抓住她的腰提了起来,一步两步三步奔向屏后的垂纱床,扔下,压下,放下纱帐严严实实遮住。
丁了了喉头痛痒犹自难忍,偏偏嘴巴被他捂得紧,咳是咳不出来,只能呼哧呼哧拼命喘气,发出些断断续续的呜咽。
“陈七公子?”门外那声音更加小心了,“您还在屋里不在呀?三殿下正问着您呐!”
“……是齐公公啊?”陈七公子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扬声:“劳公公回禀殿下,小民适才不胜酒力小憩了片刻,此时已醒,盥沐之后即刻便回!”
“是,”门外的齐公公语声带笑,“奴才这便去回禀。……其实殿下倒也无甚急事,七公子与那位姑娘再‘小憩’片刻也不碍!”
话已说罢又嘻地笑了一声,之后果然故意加重了脚步,咚咚咚咚离开了。
陈七公子一只手仍旧按着丁了了的嘴,一只手掀开帐帘,向外探出身子低声道:“那边宴席应是要散了,四殿下快回吧!”
丁了了从帐子的缝隙看过去,就见外面白影一闪,一道清逸如仙的人影从床后转了出来。
一开口声音亦是温润澄明:“三哥不是多心的人,你同我一道回去便是。”
陈七公子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眉梢向床后的方向微微一挑。
三哥不是多心的人,那你刚才躲什么?
四皇子脸上微红忙避开目光,语气有些生硬:“你若实在怕他多心,错开些时候也可。这会儿他正寻你有事,你先回吧!”
陈七公子哈地笑了。
“四殿下,”他笑称一声复转过身,手肘用力压住试图挣扎的丁了了:“您今日便是赖在这里不走,这个奸细我也非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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