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师连夜请她到府一叙,许诺如若她肯临危受命,挂帅出征平定边关,便将儿子许配于她。
——“此话,当真?”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
仲舒将头颅埋进温池里,清水灌入口鼻,却仍然阻不住她想起宋巧彼时娇羞的笑颜。
——“娘亲连婚书都备下了,你若不肯去,就是惜命不惜我,我才不要嫁给贪生怕死的女子呢。”
当时她是怎么答的?
仲舒猛地从水中抬首,双目平静至极。
——“我肯去,我一定得胜归来。仲舒此行生死无惧,不求封侯拜相,只要女君将你赐予我,在月极殿中大婚,可好?”
她只带着一纸婚书,率千军而行,在边关无粮无水,被围困三个月之久,军营驻扎之处寸草不剩,土都要被撅出来生吞。
即便如此,仲舒还是胜了,千军至此只余二十三人。
也是在此处,她结识了宁枫,回渊州城路上,遇到逃亡却饿死在半路的离姜难民,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中,捡到了活下来的水桃。
还记得宁枫打趣说,回渊州后也不要什么赏赐,只想吃一顿饱饭。
仲舒抚摸着心口处被封在里襟的婚书,眼里皆是光。
——“我要娶夫,在月极殿中大婚。”
后来入了皇城,才得知宋巧在三日前已被女君一纸诏书纳入后宫。
宋巧大婚之日,正是仲舒平定边关之时。
渊州城举国同庆,女君大宴三天,独独没有等她们这些在边关拼死征战的将士。
一行人落魄至极,盔甲滚了泥浆溅着血水,和太平的渊州城格格不入。
仲舒就那么蹲在地上,既没有落泪,也没有直奔太师府闹事,连宁枫这个心大的家伙,也嗅到一丝丝不寻常。
后来进宫受敕封,在女君的书房她见到了宋巧。
雍容华贵,全然没有少年郎的青涩,只是短短数月未见,宋巧竟变得高不可攀。
他依偎在女君怀中,声音柔柔,却听得极其刺耳,他说,边关一战胜算不足一成,托君上洪福,她才得以凯旋而归。
仲舒只是笑笑,缓缓取出婚书,轻柔地放在书案上,那婚书被保存的完好,一丝褶皱也无。
女君连看都未看,便佯装痛心疾首地悔过起来,言辞诚恳,字字诛心。
——“早知你二人有婚约,朕怎会横刀夺爱呢。即日起朕便将军权全权交托于将军,弥补朕之过,将军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
呵。
——“甚好。”
温池内,仲舒抬起手臂,水流从掌心中溢出,终究是握不住流水,就像她年少深情皆喂了野狗。
祝千予这步棋走的妙,正正好好掐住她的命门,无非是想以宋巧控制她,得权却不能起势。
不过,想凭宋巧栓条狗还绰绰有余,栓条狼么…太过天真。
人怎能将软肋暴露出去。
若她时刻挂念宋巧,岂不是同褚言一般,活的全无尊严,任人摆布。
她自得军权,征战十方,封赏时却从未向祝千予讨要过宋巧。
“托女君的洪福才活下来的么……”
仲舒喃喃自语,笑的轻松。
她从温池中出来,擦净水珠,衣衫却是松散穿着。
桌案上已经备下热茶,她握盏吹了吹,眼神不断在屋中下人身上打量。
“你,抬起头来。”
被提名的下人恭顺地抬首,是张清秀青涩的脸。
仲舒将茶水扑到男子胸前,又理了理他的衣衫,将里襟松开了些,随后拔下他发髻上的木柴丢掷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