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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刀,将折腰 全集

探花大人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轻薄的衣袍使她发冷,阿磐仓皇下榻,伏在地上低低哀求,“阿磐学不会,请主人罚。”阴魂不散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也许她压根就不曾走远,这时候又在门口妖声怪气地道了一句,“学不会就得狠狠地罚。”阿磐宁愿受罚,也不愿在主人榻上煎熬。阿磐知道主人向来待她宽厚,你瞧,他总算了结了这一日的考验,低低叹了一声,许她离开,“罢了,走吧。”阿磐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裹了衣袍赤脚就往外跑。陆商推门而入,进了门却猝然顿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了一声,“主人可要兰汤沐浴?”没有听见那人说话,但大约是点了头的,又听陆商道,“主人该命人把她押去水牢。”尤听见门主定定地命了一句,“暗室思过吧。”哦,暗室思过。那是千机门里最轻的刑罚。陆商急了,“主人为何总是纵容?”然...

主角:阿磐萧延年   更新:2024-11-10 18: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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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阿磐萧延年的其他类型小说《美人刀,将折腰 全集》,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轻薄的衣袍使她发冷,阿磐仓皇下榻,伏在地上低低哀求,“阿磐学不会,请主人罚。”阴魂不散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也许她压根就不曾走远,这时候又在门口妖声怪气地道了一句,“学不会就得狠狠地罚。”阿磐宁愿受罚,也不愿在主人榻上煎熬。阿磐知道主人向来待她宽厚,你瞧,他总算了结了这一日的考验,低低叹了一声,许她离开,“罢了,走吧。”阿磐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裹了衣袍赤脚就往外跑。陆商推门而入,进了门却猝然顿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了一声,“主人可要兰汤沐浴?”没有听见那人说话,但大约是点了头的,又听陆商道,“主人该命人把她押去水牢。”尤听见门主定定地命了一句,“暗室思过吧。”哦,暗室思过。那是千机门里最轻的刑罚。陆商急了,“主人为何总是纵容?”然...

《美人刀,将折腰 全集》精彩片段


轻薄的衣袍使她发冷,阿磐仓皇下榻,伏在地上低低哀求,“阿磐学不会,请主人罚。”
阴魂不散的人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也许她压根就不曾走远,这时候又在门口妖声怪气地道了一句,“学不会就得狠狠地罚。”
阿磐宁愿受罚,也不愿在主人榻上煎熬。
阿磐知道主人向来待她宽厚,你瞧,他总算了结了这一日的考验,低低叹了一声,许她离开,“罢了,走吧。”
阿磐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裹了衣袍赤脚就往外跑。
陆商推门而入,进了门却猝然顿住,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问了一声,“主人可要兰汤沐浴?”
没有听见那人说话,但大约是点了头的,又听陆商道,“主人该命人把她押去水牢。”
尤听见门主定定地命了一句,“暗室思过吧。”
哦,暗室思过。
那是千机门里最轻的刑罚。
陆商急了,“主人为何总是纵容?”
然而再没有听见榻上的人说话。
陆商掩门退出了内室,命人往楼上送了兰汤,这便要带她回千机门了。
这三人终究无一人是高兴的,阿磐也迟迟平复不下心来,只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在陆商面前,她向来没什么话,与陆商的确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教官旦要开口,便是拔出了一把利刃,这利刃只会往人心口上一下下地刺。
譬如此时,一出了女闾,陆商便开始扎人了,“你弄脏主人了。”
阿磐垂眉拢着衣袍,什么刻薄的话尽由着陆商说去。
她越是闭口不言,陆商的脸色便越是难看,冷凝得似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霜雪,“你可知道主人是谁?”
陆商既问人话,阿磐便也答,“是千机门门主。”
千机门还有谁不知道,就连她初进门时就已经知道了。
陆商怔然出神,“主人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这样愚蠢的人。”
阿磐静默地立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陆商性子急躁,阿磐知道她一定会往下说。
果然,陆商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痴痴笑了一声,“他是怀王啊。”
阿磐眼底蓄泪,不敢抬头。
哦,怀王,是怀王三年的怀王。
原先只知道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不知道他竟是中山的君王。
萧延年,字弃之。
多好听的名,多凉薄的字啊。
这一路过了坊间,走了山路,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好似想了许多,回过神来时,脑中一片空白,却又似什么都没有想。
一到千机门,就直达暗室。
陆商将她推进暗室前时曾恨恨地剜了一眼,“真该把你丢进女闾,不出三日,就能下贱成一条只知摇尾乞怜的狗,何苦再费这些心思。白长了一张脸,屁用没有一点儿。”
阿磐怃然,她想,是吗?
不是。
她在魏营三日,也没有变成一条只知摇尾乞怜的狗。
她什么都做到最好,然而却通不过考验。
她果真就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吗?
不,不是。
不过是因了旁人都没有遇见萧延年。
暗室黑沉不见天日,就设在千机门地下,只有一眼不足两寸的小孔,堪堪透进一些外头微弱的天光。
陆商不许旁人给她送饭,也不许旁人与她说话,自己就在门外不远处大摇大摆地倚靠着,把大门把得死死的。
听说,只有陆商不曾进过暗室。
其余的人,无一例外,就连孟亚夫和范师兄也都是进过暗室思过的。
何况没有通过考验,受罚也是应当,因而阿磐没有不平。
只是思过两日,并没有思出什么结果来。
出了暗室,人都虚脱得没有力气了,陆商问她,“如今会了?”
阿磐扶着暗室黑沉沉冰凉凉的铁门,平静地望着她,“会了。”
陆商嗤笑,“媚术有何难呀,你天生就是个狐媚子,只要你肯,没有学不会的。”
也许是吧。
她说什么,全都由她。
女闾的考验一结束,与阿磐一同受训的同门陆陆续续地开始奔赴各自的使命了,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可自出了暗室,阿磐再没有见过萧延年。
也不知怎么,萧延年到底再没有为难她,陆商也不再执着于带她去女闾了。
入了腊月,开始给她安排起了优伶。
大抵是觉得媚术学得不成,便开始主攻绿腰舞。
陆商和负责教习的优伶不许她吃饱饭,说什么,“人吃那么多干什么,吃一身的肉,能做成什么事?”
还要时不时地敲打,“你以后是要做舞姬的,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胖舞姬的,更不要提送去魏王父座前了,只怕连采买乐伎舞姬的良造府上都进不去。”
不管怎样,入了腊月,很快就到了年底。
少时虽住在山间,养父母很早就开始囤起年货了。
养父虽教书,素日也在灵寿的大人家任职,他是门客,年前总会在灵寿买上鞭炮,再带些大人们赏赐的牛羊腊肉。
有了年货,阿磐和云姜总是很高兴。她们会跟着养母一起围坐火炉剪火红的窗花,养母会提前蒸上许多花饽饽,炖好的牛羊肉就在廊下悬着,能吃上一整个正月呢。
但在千机门,千机门没有一点儿年味。
临近除夕的那几日,形势然而突然紧张了起来。
孟亚夫告诉阿磐,有暗哨来报,魏王父要来中山故地北巡,车驾已经到了沙丘,千机门的人正在暗中盯梢,要寻找一个刺杀的好机会,命她千万做好准备。
阿磐总以为将来要去做舞姬,没想到还是要她杀人越货。
于是,整个年底都过得心神不宁。
除夕这夜,果然就被陆商和孟亚夫带上马车,连夜往昌城赶路。
孟亚夫一脸肃色,“我们的人送来可靠消息,魏王父今夜将在昌城驿站歇脚,但其身边将军暗卫众多,我们的人近不得身,不好动手。”
陆商也难得不再冷语扎人,大抵是因了任务艰险,说话也少见地正经严肃了起来,“你扮作婢子,混进驿站,趁他汤沐时候刺杀。”
阿磐意乱心慌,手心捏着袍角,把袍角捏得皱皱巴巴,“孟师兄,我只怕不行。”
孟亚夫道,“怕什么,只管为主人尽忠,旁的不要多想。”
也是,越蹈重围,冒突白刃,轻身守信,舍命尽忠,是萧延年一早便教给她的。
阿磐郁郁垂下头去,再没有说什么。
马车沿着小路疾驰,一路顺畅,没有经过关卡,也总算赶在魏国车驾到来前抢先进了驿站。
千机门有手眼通天的功夫,孟亚夫也是身手了得,不费吹灰之力就绑来一个婢子,只需叫阿磐换上那婢子的衣袍,轻易就混进了驿站之中。
短刃卷进薄毯之中塞给阿磐,安排妥当后也并不多留,早早地就撤离了,撤得远远的,只留她一人在驿站二楼忐忑地等。
陆商虽一向看不上她,大抵也知道这次刺杀的凶险,临走前竟好心提醒了一句,“做我们这行的,这辈子也只有一次机会。你自己看好时机,不是你杀王父,便是王父杀你。”
是,阿磐知道。
杀不了王父,死的人就是自己。
因而一个人心惊肉跳,惶惶难安。
窗外的天光一寸寸暗了下去,雪糁子把驿站的重檐瓦当打得哗然鸣响,至戌时,老远就听见车马喧嚣。
这除夕夜的昌城冰天雪地,阿磐绷着身子,一身薄汗。
大风吹雪,惊沙猎猎。
驿站的第一朵烟花骤起,砰得一声在夜空炸开。
魏王父的车驾已然来了。


阿磐惊叫一声,面具下那张脸啊,是她最熟悉的脸。
手一顿,匕首倏然停在半道,阿磐在仓皇之间骇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主人!”
这不是魏王父,是她的主人萧延年。
脑中轰然一白,真是好大的一场骗局。
不,不是,这是一场专为她精心设计的考验。
没有什么魏国车驾,将军暗卫,也没有什么驿长卒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做的真极了,但什么都是假的。
也正是因了魏惠王的君命,这彻夜的烟花爆竹能掩住一切不寻常的声音,因而他们也才敢在昌城驿站大张旗鼓吧?
细细想来,就连第一回进魏营的中军大帐,不也被人上下反复地搜身查验过吗?
除夕的雪兀自下着,乍起的烟花在萧延年的脸上映出了晦暗不明的颜色,乍起,乍起又归于寂灭。
恍惚间听见外头的人轻笑,“一点儿小把戏都看不明白,能指望她干什么。”
又是陆商。
不,不是看不明白,不是因了她愚不可及,是因了她对千机门的命令言听计行,深信不疑,也是因了他们把这场戏做的实在太真切了。
她不曾疑心孟亚夫,不曾疑过萧延年。
就连陆商,也是没有疑心过的。
好一会儿才听见面前的人问话,“戴的什么?”
阿磐怔怔地垂头望去,哦,方才拉扯之中撕坏了半边袍子,白皙的颈间露出了一截红红的挂绳来,挂绳上一截断玉正悠悠荡着,荡出了胸口。
是母亲留给她的断玉。
那人垂着眸子,正无声地打量。
原来他方才停下,是因了这一截断玉。
阿磐仓皇掩住胸口,温静笑道,“是一块断玉。”
那人凝着那断玉,总有好一会儿了才问起话来,“可是捡来的?”
“不是。”
“谁给你的?”
“母亲留下来的。”
“你说你父亲是教书先生。”
“是。”
“教书先生,怎么会有这般贵重的玉器?”
阿磐摇头,“我不知道。”
外头烟花渐歇,那人静默许久。
在这许久之间,目光沉沉,面色冷凝,半晌不曾说话,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便是一句话也不说,那上位者的威严气度仍旧骇得人如寒蝉仗马,不敢出声。
阿磐怯怯轻唤,“主人,你怎么了?”
那人,那千机门的门主,那中山国的君王,他冷冷地开了口,不带一分情绪,也不再提及断玉,问她,“为何不杀?”
分明在与她说话,整个人却都似在出着神。
怎么杀。
短刃在手里兀自发抖,却怎么都不会再刺出去。
湿漉漉的衣袍贴着身子,已经凉了下来,阿磐垂着眸子,喃喃反问,问自己,也是在问他,“阿磐......阿磐怎会杀主人?”
人还兀自怔着,又听面前的人责问起来,“你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阿磐抬眸,小心回道,“阿磐是中山人。”
可那人凉薄一笑,“你不过只是一把刀。”
阿磐心口一窒。
投死为国,以义灭身的道理,阿磐岂能不懂啊。
可听了那人说出“一把刀”这样的话,心里忽地翻江倒海的,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她就仅仅只是一把刀吗?
那人继续说着,“命你刺杀,你便刺杀。今夜这里的人若果真是王父,你,已经死了!”
阿磐怃然,忍不住发起抖来,那一张脸在烟花下白得骇人。
她第一次与萧延年争论,也第一次说出了心中所想,她抬起头来,正色望着她的主人,“我不想做刀,我想做人!”
哪儿有人愿意生来就俯首为奴,到头来却成了一把用来杀人的刀呢?
可她的主人眉头一压,寒光乍现,扬手便甩过来一巴掌。
他用力极大,这一巴掌赫然将她扇到了地上,好一会儿过去半张脸都火辣辣的疼。
火辣辣的滋味过去之后,又酸麻麻的没了知觉,似是肿胀了起来。
腊月里的地砖冰凉刺骨,短刃远远地甩了出去,在地上咣当当响了数下,溅起清脆脆的声响。
也正因用力极大,他自己也压不住地咳了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消歇下去,人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我亲自教你,偏你最不成器。”
是,都说她不成器,陆商也这么说话,但怎样才算成器呢?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就算成器了吗?
那人命道,“捡起刀来,完成你今夜的使命。”
那人周身阴沉骇人,真叫人喘不过气来啊。
阿磐跪伏在地,“主人......阿磐不会弑杀主人!”
何况,他依旧是中山的君王呐。
烟花下那人面色晦暗,胸口剧烈地喘着,“捡起刀来!”
因气极怒极,故而又呛咳了起来。
阿磐忙爬起身,跪行上前小心为那人轻拍脊背,想去缓解他的干咳,可那人一把将她推去了一旁,“用刀!”
她跪伏在地上,“主人恕罪,阿磐无用,做不成细作......”
那人眉目疏冷,声腔凛冽,“那你能干什么!”
阿磐怔忪失神,她呢喃着,“阿磐想回家,想去找姐姐......”
她是个心软的人,天生不愿打打杀杀,哪里做得了生杀予夺刀尖舔血的事啊。
她这一生所求也不过是苟安一隅,做个山野村夫,求个片刻的安稳罢了。
那人冷笑一声,笑得凉薄,“国都没了,你哪儿来的家?”
覆巢之下,没有完卵,阿磐知道。
阿磐哀声求道,“主人留阿磐在千机门,阿磐就在主人身边侍奉汤药,阿磐什么都会做......”
门口的人“砰”得一下踹开门,苍啷一声拔出刀来,“敢忤逆主人,得问问陆商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孟亚夫忙去拦她,“师妹!”
颈间一热,那人的手扣住了她的脖颈,就在她脖颈上摩挲一圈,扯出了那根红红的挂绳,“取下来。”
不轻不重地下了命,却不容半点儿反抗。
哦,那是断玉。
她记得在魏国中军大帐的那个冬夜,也有人这样摩挲着她的颈间,也摩挲着那截断玉。
眼泪在眸中团团打着转儿,阿磐握紧断玉不肯松手,低低地哀求,“主人......这是母亲留给阿磐唯一的东西了......”
然而那人似波澜不惊,却指间作劲,用力一拽,生生拽断了她的挂绳。
颈间登时火辣辣的疼,阿磐惨叫一声,眼泪刷地一下滚了下来。
脑中空白。
耳畔轰鸣。
喉间发苦。
心中生凉。
大抵勒破了皮肉,也揪断了长发。
那人睨着她的断玉,目光疏离的好似是个陌生人,好半晌才道,“连你父亲的罪,你都赎不完,还谈什么留在寡人身边。”


阿磐绷着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周身都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却又坐卧不安,如芒在背。
因而磨磨蹭蹭,带水拖泥,只想着他能大发善心,或不胜其烦,就立刻将她撵出去才好。
外头叩门板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却又换作了有些急促的踱步声,她的同门大抵已经得手了,便是在这间二楼的小阁里,也能依稀听见姑娘们辗转承欢,男人们打情骂俏。
她们都将通过考验,唯有阿磐不能。
识毒,用药,献舞,礼乐诗书,为不辜负主人,阿磐什么都想做好。
抗住了无休止的熬鹰,也受住了陆商的苛待、折辱、告黑状,偏偏考验的时候不争气,竟折在了主人的榻上。
那人默着,不知在这静默的时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怒其不争,还是在想到底该不该似陆商说的,通不过考验,就不会叫她活着离开千机门呢?
心里这样想着,当真是难过啊。
千头万绪,心乱如麻,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一双手在袍袖里不安地攥着,绞着。眼泪就在眼里,哭声也就在喉间,她知道自己不会继续下去,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神色,只有委宛低语,“主人......求你......”
忽而颈间一紧,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颌,另一只受了魏国督军一剑的掌心扣住了她的后颈,其上仍旧粗砺不平的伤疤咯得她刹地一凛,还不等抬头去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已垂头俯身猛地吻了下来。
看似那么温润的人,他的吻竟有十足的掠夺。
阿磐几乎喘不过气,憋得脸色通红,适才就凝在眸间的泪霍地滚了下来。
愕的人也不止阿磐自己,门外守着的人比她还要惊骇,手中的佩剑霍地撞上了木纱门,阿磐几乎听见了那一声极力压着的“主人”二字。
这一声极低,但到底使那人松开了手。
阿磐大口喘着,愕然去望身前的人,见那人瞳孔漆黑,眉梢眼角都蒙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但面色仍旧苍白,并不带半分情欲之色。
一个惯是冷静自持的人,连这个吻也不过只是个冰冷的考验。
适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不过是他寻常在教她礼乐诗书,他的话声仍旧平和温软,举止也仍旧谦和有度,他说,“传闻魏王父阴骘狠厉,床帏之内尤为暴虐,王父若是这般,你又该如何?”
也不知怎么,竟让阿磐想起了魏国那位贵人。
她在贵人帐中三日,贵人床帏卧榻之间,亦是粗暴凶蛮,天亮方休,没有一点儿的温柔。
不,贵人也给过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旁的不说,至少那个吻是温柔的。
可若魏王父是那样的人,主人也依然忍心将她送去王父的卧榻吗?
正因了他什么都知道,因而听起来便愈觉得残忍。
仔细想想从国破那日开始,这条命也早就由不得她了。
眼泪断珠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可那人说,“擦掉你的眼泪。”
阿磐忙抬袖去抹,可越抹越多,眼泪越似决了堤的洪流,怎么都抹不干净了。
那人眉心微蹙,但声音仍是平和的,问她,“到了王父榻上,也这么哭么?”
还问,“‘沈审紧密’四字,你做到了几个?”
沉稳谨慎,细心周密,是一个合格的细作该有的,可她眼下一个也没有做到,甚至辙乱旗靡,方寸大乱。
木纱门外明显躁动了起来,是陆商在说话,“主人,她已经失手了!”
那人没有理会,仍旧与她说话,“轻易就乱了阵脚,你在东壁活不过一夜。”
阿磐低声下气地求,“主人......阿磐......”
原本想说,阿磐不想去王父的卧榻,也不想用美人计,不想,都不想。
可也不能中道而止,在那人面前打退堂鼓,再去应了陆商的话,说她是个无用的东西。
她埋着头,心里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婉转成了一句,“阿磐不敢亵渎主人。”
可那人双臂张开,垂下了宽宽的袍袖,松垮的白袍在胸前半敞着,“来吧,当我是魏王父。”
你瞧,这适才发生的事仍旧未完。
阿磐伏在榻上,长睫轻颤,几不可闻地哀求,“主人能不能换一个人.......”
那人一气,呼吸乍乱,又咳了起来,“能指望你什么。”
他咳,阿磐竟也不似从前一样敢去碰他,只清清楚楚地听见门外的人冷笑一声,“无用废物。”
阿磐知道不能转圜,不得不硬着头皮为他解带,那疏冷的眉眼淡淡地垂眸睨来,她愈是心慌意乱,愈是手足无措起来。
这两月在千机门学下的东西,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在女闾里看过的听过的媚术,也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连点儿渣滓都没有余下。
阿磐啊,到底是不愿违逆本心,做出迎奸卖俏的事。
恍恍惚惚地解开了那人腰间的帛带,又一层层地为他褪去了衣袍,那人轻轻抬起她的脸,“这般模样,王父可会动心?阿磐,动不了心,便乱不了谋,我问你,该如何成事?”
身前的主人还与她语重心长地说话,门外的陆商却早就按捺不住了,那个急躁又暴脾气的人险些忍不住闯进来,“一个肮脏的妓子,怎能就这么平白污了主人圣体......”
阿磐闻言脸色煞白,瑟然轻颤。主人就是从魏人手中把她救下的,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主人也全都知道。全都知道,也仍旧待她好,就连孟师兄也从不在主人面前说她是个“肮脏的妓子”。
那人眸光幽深,气息沉沉,别过脸去轻斥一声,“下去。”
门外的人再不敢多说什么,狠狠地一跺脚,咬着牙扭头就走。
那人话中夹杂着一声重重的叹,“今日若不能使我动情,就不要妄想下了这张榻。”
阿磐抹着眼泪为他解开了轻软的里袍,那么尊贵儒雅的人,胸膛上竟横着一条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十分骇人。
与他掌心的剑伤一样,还不曾愈合完好,难怪他总是咳,咳得停不下来。
那大抵也是魏国督军的手笔。
阿磐硬着头皮,咬紧牙关,去轻抚他的肩头,顺着那道长长的疤,从肩头缓缓滑向他的胸膛。
他是清瘦的,他肩头的骨形带着棱角,胸膛的刀口骇得人头皮发麻。阿磐沿着那长疤轻轻摩挲,忽而听见他几不可闻的一声,见那人喉头滚动。
弄疼他了。


怀王三年冬的雪霜啷啷下着,而帐内春光乍泄。
那只手扣住她的腰身,宽大的掌心就覆在了她的小腹,玉扳指凉森森的,激得她微微一颤。
阿磐不知这静默的空当,那人在看什么,想什么。愈是看不清楚,想不明白,一颗心愈是敲钟打磬似的焦躁了起来,就连刻意压下来的喘息声都显得那么清晰刺耳。
那人不开金口,也并不急躁,慢条斯理地捞起她的腰身,就将她横上了青铜长案,哗啦啦地一片,碰掉了一案的木简舆图。
镣铐在凉意森森的案上发出了叫人心颤的声响。
这声音与帐外的巡防声、探马的铁蹄声,还有一次次入帐禀事的人声、脚声、铁甲的摩擦声交织一处,似鸣锣喝道,如金鼓喧阗,因而被湮没得干干净净。
她从前只知魏武卒金戈铁马,攻无不克,不知魏国的贵人亦是摧坚陷阵,万夫莫敌。
从前也只知中山兵马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如今,如今也才知道自己亦是弃甲曳兵,俯首就擒。
骨节发白,却又不敢求饶,不愿出声,恍恍惚惚地承受着,只知自己筋疲力乏,泣不成声,一旁的炭火渐渐烧尽凉了,而那人孜孜不怠,不知疲倦,又是一个整夜。
至晨光熹微,东方既白,阿磐浑身都似散了架,瘫软在席上再起不来。
贵人起了身,照旧要了冷水汤沐,兴致好时,竟温和地问起了话,“几岁了?”
阿磐打起精神来回他,“奴十六了。”
一开口声音娇软,惊了她一跳。
想起这两夜忍不住逸出齿缝的声音,脸颊耳畔登时一烫,似有火烧。
“哪里人?”
“奴是中山灵寿人。”
“家里是干什么的?”
“奴双亲早亡,从小跟着养父母和姐姐,养父是个教书先生,养母在家里种了几亩薄田。”
才想趁机求他救一救云姜,却又听那人问道,“伺候过几人?”
她深埋着头,低低回道,“只有大人一人。”
“知道。”那人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讥讽还是称赞,“你这身子,倒是厉害。”
阿磐心中砰得一响,似鼓角齐鸣。
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良久都不闻那人再说话,帐内寂若无人,只听得见那人渐渐平复的喘息,还有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在青鼎炉里炸开。
这一日,贵人留她在大帐了。
虽仍旧锁链加身,也照样帛带蒙眼,但贵人许她留在一旁,没有命她出帐。
阿磐生来乖巧,只静静地跪坐屏风之后,一点儿声响也无。
听他的将军们一身风雪地奔上三丈高台,大多是禀报素日来的军情,或是商讨接下来的攻伐计划。
会说起打仗的事。
譬如,“韩国大军压境,已经在南边打起来了,边关告急,请主君示下。”
那人云淡风轻,“传命魏武卒,连夜奔袭桂陵。”
阿磐想,哦,一个运策决机,握筹布画的人。
有时说的是粮草的事。
譬如,“俘获中山遗贼数百人,妄图烧了我军粮草,该如何处置,请主君示下。”
那人平和地说话,不急不躁,“就地宰杀,一个不留。”
阿磐想,哦,一个杀伐决断,宰割天下的人。
有时说的是魏国朝中的事,声音压得低低的,议些不能告人的话。
譬如,“长平君还是老样子,仗着自己是岳丈,成日与几位侯爷进宫,不知都在大王身边撺掇什么。主君出来日久,大梁空虚,只恐要生事端。”
那人低笑一声,满是讥诮,“慌什么,只知窝里斗的庸夫俗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来人压声附和,“是,如今合起伙来要夺主君的兵权,倘若真夺走了,他们自己也要争得头破血流。”
末了总也要缀上一句顶要紧的话,“魏宫里的不过区区孩童,主君取而代之,实在是易如拾芥。”
话声很低,阿磐仍听了个清楚。
微微别过脸去,想听听那人如何回话,等了许久,只听见角觞落上了案几,来人便轻声告退了。
有时是那姓关的将军来禀,“探马来报,主君要的粮草辎重,都被大司农截下了!这大冷的天,前线将士吃不饱穿不暖,险些闹了起来......都是那长平君搞的鬼!想借机叫军心动摇,迫使主君回大梁。”
那人闻言嗤笑一声,手中的狼毫笔一折两断,开口却声腔平平,不紧不慢,“即刻拿他,来大营问罪。”
哦,一个权臣。
一个腹黑狠辣,朝堂国事措置裕如的权臣。
阿磐仔细听着,分辨着,魏国贵人在她心里就这么一点点儿地鲜活了起来。
她还听到了关于中山王的消息,来人说,“有人曾在元城见过中山王,我们的人去追,已经不见踪迹了。那人神出鬼没,实在狡猾。”
阿磐心头一跳,帐中人说起的正是她们中山的君王啊。
原来,他还活着呐。
可国亡种灭,社稷颠覆,这样的君王活着或死了,又有什么两样呢?


不远处兀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音极似云姜,阿磐极力压住要逸出喉间的哭声,闭紧眸子。
哀哉!
眼泪一滚,在雪里凝成了冰。
没有人能逃出魏人的追杀,她唯一的亲人云姜也已经死了。
只以为那寒光凛冽的大刀必然要砍下她的头颅,抑或要刺透她的心口,不曾想忽而一声惨叫,就要落下的大刀竟赫赫然顿在了半道。
阿磐蓦地睁眸,见一支羽箭直直地穿透了魏人的胸膛,那魏人瞠目结舌,身子一歪,霍地就摔下马去,喷溅了她一身的血。
下意识回头望去,隔着飞雪,见一驾马车就停在几步开外的距离,车外不过坐了两个男子,一身的斗笠布衣,似寻常的百姓装扮,看不清什么模样。
一人持缰,似是赶车的。
一人握弓,适才那一箭大抵正出自此人手笔。
余下几个魏人闻声打马奔来,远远地就开始大声暴喝,“大胆!什么人!敢杀我魏国将军!看斧!”
须臾的工夫,魏人那杀气凛凛的斧钺已然划破长空,呼啸着向她飞掷过来。
脊背一凉,阿磐蹒跚起身,本能地朝着马车仓皇奔去,“大人救命!”
只听“铮”的一声,车外持弓的男子一箭离弦,穿风破雪,魏人的斧钺便歪去了一旁,砰得一声坠进了雪里。
其余的追兵也都口中吐血,一个个狼哭鬼嚎地跌下了马去。
阿磐惊颤不已,匍匐在车前,“多谢”二字还不曾说出口,赶车的人却道,“你该谢的是我家主人。”
哦!
阿磐心头一暖,这是中山的乡音!
虽不知他们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但在魏地绝境遇见了同是天涯沦落的中山人,心中立时便生了几分亲近。
不必说此处距离魏营不过半日脚程,魏军若知道中山营妓全都被赵国兵马冲散,定然还要派人来搜捕。
即便不曾追来,她一人饥寒交迫,也走不出这冰天雪地。
阿磐心中敬畏又感激,因而伏在地上,朝着车里的人深深一拜,“多谢大人。”
良久都没能等来车里的人开口说话,这天地周遭一片岑寂,只听得见北风卷着雪呼啦啦地刮,刮了个不停。
天色阴阴的,这饕风虐雪还兀自铺天盖地下着,似是没个尽头。
西北风如刀割脸,她就在这风雪里微微发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马车里的人徐徐问起,“是中山人?”
阿磐忍住周身的寒颤,连忙直起身来,“是,求大人阿磐回家!”
车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阿磐仰头望去,见车内端然坐着一位十分儒雅的年轻人。
一身简朴的布衣掩不住周身的贵气,只是脸色十分苍白,没有几分血色,间或干咳几声,看起来身子并不算好。
但开口说话时声音是清润宽和的,“还不知我是什么人,就要跟我走?”
她压着声腔中的颤抖,“阿磐只知道大人是中山人。”
是中山人,也是救命恩人。
既是救命恩人,那便是自己人,是亲人,是家人,是在此时此刻值得托付的人。
那人笑叹一声,“中山已经亡了。”
是,中山已经亡了,因而她与姐姐沦落成了魏国的营妓,也因此险些死在魏人刀下。
她这一颗心啊惊惶不安,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然而对自己何去何从却又十分茫然,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归处。
雪渐歇下,冻透了肌骨。
阿磐的一双葛屦早不知丢到何处去了,袍角裤管早就被雪水洇透,一双脚也早就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全身僵硬,抑制不住地打着寒颤。
又是良久过去了,才听见车里的年轻人问,“上了马车,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可还上?”
这时候,阿磐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只想着,总得先离开这鬼地方,以后究竟会怎么样,那就等以后再说。
人又不是神仙,哪儿就能料得到以后呢?总之都是中山人,再坏都不会比魏人坏。
只要不去魏军,不做营妓,只要能安身立命,去做个清白的人,命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车里的人有一双清冷的眸子,此时垂眸淡淡睨来,不说什么话,只等着阿磐自己定夺。
拉缰的人等不及,很快催促起来,“主人问你话,若不上,周某可就赶车了。”
话音甫落,这便扬鞭打起马来,辕马嘶鸣一声,刨蹬了几下蹄子,竟果真疾驰着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
阿磐方寸大乱,整个人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再来不及思虑什么,紧跟着就蹒跚着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马车追去,“大人!”
魏国的鬼天气真是堕指裂肤,风卷着残雪铺天盖地地刮着,荒野里的雪总有膝头那么高了,她那一双腿就似灌了铅,抬也抬不高,迈也迈不动,脚也早不是自己的了,僵硬的似两块冰凉的石头,不过才跑了四五步,又被横在雪里的骸骨绊倒,噗通一下便栽进了雪里。
是,这中山与魏国的交界,打了好几年。
这数年曾死了无数的将士,这雪里也埋下了无数的枯骨。
阿磐在雪里挣扎大叫,“大人!大人救命!”
那人的马车早奔出了数十步了,没想到这时候竟应声停了下来。
阿磐鼻尖一酸,赶忙起身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压着声腔里的颤抖,“大人!”
车里的人到底心软了,掩袖咳了几声,片刻丢出来一件大氅,这才道,“上车吧。”
阿磐再顾不得许多,赶忙拾起大氅裹住身子,一双手脚冻得发紫,紧紧抓住车轸想要爬上马车,然而身量不高,那梆梆硬的脚底板又打着滑,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前室坐着的两个人只是冷眼旁观,倒是车里的年轻人朝她伸出手来。
那是一只苍白瘦削的手。
原本养得似象牙一样,金尊玉贵的,连一点儿茧子都不见。
然后从手心到袍袖下的一段手腕,是赫然一道长长的新疤。
虽已结了痂,看起来仍旧十分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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